《匈奴究竟输在了哪---------汉武帝伐大宛探析》
第16节作者:
意与白云间 日期:2012-11-16 17:21:11
诚如司马迁所感叹的那样,表面上,武晚年对匈奴的正面用兵以失败告终。然而,问题摆了出来:武帝之世后,西汉再未出现一位能力、见识堪与武帝相比的领导人,也再未对匈奴发起大规模的、获得巨大战果的正面进攻,何以匈奴却越来越衰弱,直至分裂、瓦解,最终承认失败,举国向汉朝称臣呢?
其实,匈奴失败的宿命,正是远征大宛的后果持续发酵所致。
首先,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汉朝的威望坚实的树立起来,从此众国认识到,汉朝是个比匈奴更强大,也更能带来安全保障的新主人。“思汉威德,咸乐内属”。泛西域地区成为汉朝反匈经略的第二引擎。
征和二年(前91)汉发西域共击车师,汉兵未发,各国先动,“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汉军到后,各国“又自发兵,凡数万人”,各国王亲自统军,“共围车师,降其王”。
地节三年(前67) 西域城郭各国受汉之命共击匈奴,取车师国,得其王及人众而去
地节四年(公元前66)莎车杀汉使者奚充国。汉使冯奉世征召西域各国一万五千兵进击莎车,莎车王自杀,传其首诣长安,诸国悉平。
武帝之后,子孙们一上位,就拥有一个强大的国防基础、有效的边防体系、有力的外部联合体,稳定的内外环境,这都是大宛之征留给汉民族的遗产,是现成的。从此汉朝只需用一小队兵力便能号令各国,有效调动、指挥西域世界的军队,以维护自己的安全利益和对匈包围战略。
这就是典型的威慑信用。
陈汤诛郅支、班超定西域,基本都是这套“以夷制夷”的方法,所谓“兵可不费中国”。没有大宛之征的带来的长期扩散效应,这样的做为是不可想像的。从此,西域在汉朝主导的国际新秩序时代,享受了长久的和平,从中国输入先进的文化、技术,获得了长足的进步。虽不时有一些小的曲折,但只限于楼兰、车师这两个距匈奴较近的小国,总体上,汉朝在葱岭以东地区的威望俨然不可撼动。
真正重要的是:西域的内属,迫使乌孙不得不投入汉的怀抱。
此次征宛,武帝“使使告乌孙,大发兵并力击宛”,但乌孙徘徊观望耍滑头。正是这次胜利,深深震动了乌孙,“乌孙之属骇胆,请为臣妾”。汉乌关系的走向从此发生显著变化,与匈奴渐行渐远,汉朝得以通过一系列恩威并施的手段,将乌孙人请到汉匈战场上,甚至发展到汉朝可对乌孙擅行赏罚的地步。
汉乌的亲近,使匈奴失去了战略棋盘上最后一个棋子,满盘皆输的匈奴人开始失去耐心。他们正感觉到,随着大宛之征的落幕,一个无形的,却牢固而不可挣脱的包围网已然结成,并在越收越紧。真正恐慌起来的匈奴人,越来越以粗暴的态度对乌孙施压,这其实是一种失控的挣扎,进一步将乌孙推到汉朝的战车上。大宛之征结束后仅二十多年,乌孙开始不及待的请求与汉共击匈奴。汉本始三年(前71),汉乌对匈奴展开第一次联合进攻。以往,匈奴可以全神贯注的应对汉军的正面进攻,如今,却面临背后一刀,乌孙一举“斩匈奴名王以四万级、获牛羊七十万,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不计其数”。这是匈奴自元狩四年(前119)被卫青、霍去病横扫以来遭到的最大的损失。匈奴恼怒,“其冬,单于自将万骑攻乌孙,会大雨雪,还者不能十一。”“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连败于乌孙引发进一步的连锁反应,“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失去威慑信用的匈奴陷入四面受敌的绝境,“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十三,畜产十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
大伤元气的匈奴从此“不能为边寇,于是汉罢外城,以休百姓。”汉朝只需要退居幕后,去主导这场精彩的群殴。兴之所至时,偶尔也出手调戏一把:“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终不敢当,兹欲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匈奴已失去了求亲的资格。它只能无奈的看着丧失还手之力的自己一步步走向瓦解与崩溃:
地节二年(前68)“匈奴饥,人民畜产死十六七”
“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战杀伤其众,遂南降汉。”
前63---61年,丁零比三岁入盗匈奴,杀略人民数千,驱马畜去。
强大一时的游牧民族,一旦被包围孤立起来,失去向外发展的空间,只能走向衰则弱,弱则乱,乱则分的历史宿命。一步跟着一步,无法逆转。
神爵三年(前59),匈奴内部争位,日逐王率其众数万骑归汉。
前60年,匈奴爆发全面内战,五单于争位,全国分裂成五部。
甘露三年(前51),呼韩邪单于在汉的支持下统一各部,并入朝称臣,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横行几个世纪的天之骄子,向汉族低下了它那桀傲不驯的头颅,跪拜在中原的脚下。
汉元帝建昭三年(前36),最后一个对抗汉朝的郅支单于,在流亡到康居境内之后,(其落脚点在今哈萨克斯坦之江布尔)仍被汉兵追杀,指挥此次行动的西域都护骑副都尉陈汤,在事后给汉帝上的疏中,写下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千古豪言。
汉匈战争进行到此时,已经实际奠定了汉朝胜利,匈奴降服的命运。武帝若泉下有知,是否一笑?
汉儒和后世学者,往往只着眼于指责汉武帝穷兵黩武,耗费了多少民力。然而,他们却看不到,刘邦和文景之治并没有解决汉民族的安全保障,这一历史任务,需要武帝来解决。汉匈战争的实质,是农耕文明同游牧民族之间存在的被侵略与侵略的关系,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在这一矛盾面前,靠汉儒的舌辩,靠委屈求全、苟且偷生是换不来汉族长久的和平与发展的。汉民族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是不可能甘心于被局限在一个狭小圈子里,对西方交通为匈奴垄断,和平靠匈奴来主宰的。武帝之前,是汉民族屈辱求和,在强大的异族面前低眉顺眼,俯仰由人的命运,如果甘于这个命运,不敢接受命运的挑战,那么下一步就将是任人宰割。
这是我们祖先在世界面前站起来之时,所绕不过去的槛。汉武帝接受了这个挑战,尽管这个挑战是如此艰巨。因为武帝面临的,是一个统一的、蒸蒸日上趋于极盛的草原帝国。他不是分裂了的北匈奴,不是半壁江山的东突厥,不是逃到漠北丧魂落魄的北元,更不是还要遭受草原边患的契丹、金。但汉武帝付出了比后来朝代更轻的代价,奠定了最后的胜利。他交给昭宣的,是一个孤立衰败的对手和一个庞大、完整的周边安全体系,匈奴再也无力对汉民族的命运构成实质威胁了。然而,促成胜利的那个神秘转折点,已然随着时光的流逝,埋没在远征大宛的迢迢征途之中,今人已无法去清晰的抚摸。唯一清楚的是,没有这个转折点,就没有昭宣之世汉朝的重新繁荣,没有国家强大保障下人民的安康富庶,这种安康富庶比文景之治的安康富庶更令人向往,因为它有尊严。尊严,是一个民族真正的奢侈品,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带给汉民族尊严的汉武帝虽已撒手而去,但他曾留下一首天马歌供我们后人暇思:“太一贡兮天马下”
沾赤汗兮沫流赭”
骋容与兮跇万里”
今安匹兮龙为友”。好个“今安匹兮龙为友”!这是一个具有主动、进取的精神状态的强者民族才配有的心理资格。汗血天马,向世人宣示了它的高贵,更向我们见证了祖先的智慧与气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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