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你知道她每次给我打电话,要让我哭多久,你也不希望我接到那样的电话,你也会跟着我一起哭,直到我真正地开心起来。
在这里,我只要记录一次她打电话给我的情形,你就知道了。
“梦妹子吗?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是不是把我们的号码都打入黑名单了?”她就这样问我。
“没,我手机没费了。”我说。
“你怎么不问你爸要钱呢?现在你不问,过两天,他就把钱都送进牌馆了!他是个最无情的人,一年到头一分钱都不送到我手上,你知道的,我靠着一个月起早摸黑做清洁工作,从七楼到十四楼,每月就那么几百元钱工资,晚上回来还要自己买米买菜,回来煮好饭菜,要是没煮好,他还要发脾气。”
我沉默着,她停了一会儿又说: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个月的房租和电费都还欠着呢,你最近写文章挣钱了吗?没钱用赶快打电话去问你爸要,现在,在这个家啊,除了你,就连他娘老子也休想从他手上拿到一分钱,每年回家过年都是两手空空,去年回家连出门的车费钱,都是从你奶奶那里借的。”
“你怎么不说话?没有别的事情了吧!没事我就挂了。”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我压根儿就没有回答,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听出来,我的声音已经变成那种悲泣的声音了,就算她听到了,也想不到什么恰到好处的安慰我的话来。我宁愿她早点挂掉电话,无论我躲在被窝里哭多久,都没有人知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哭了,
日期:2013-09-18 21:31:29
第六章 四次工作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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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觉得我可笑吗?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找到一份谋生的活儿吗?随便什么像端盘子啊,清洁工啊,搬运工啊,流水线啊等等,再说,我不是还会说普通话,英语成绩也可以,还会写诗歌,写一般的文章都不要紧,还可以先去什么出版社啊,随便混个什么位置,先活下来,再做别的打算。
我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我不是从来没有去尝试找个工作,要是我把几次找工作的经历告诉你,你就会觉得,做那样的工作对于我来说,比一般人要忍受上万倍的痛苦。
第一次是在高一第二学期结束后的暑假,那时候才刚刚十六岁呢,本来年龄没必要提起,很多小女孩才不到十四岁,就对老板说自己刚过十八岁,不然一般就没有人敢用你。可我真的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当人家问我多少岁的时候,我一开始只会说,我读完高一了,这只是临时暑假工。要是人家非逼着我说多少岁了,有没有身份证,我才会说,没有身份证,我刚满十六岁。
一开始进去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我写了一个简历,像什么名字啊,性别啊,年纪啊,老家啊,父母的工作单位啊,联系方式啊等等。广州的大餐馆相对与一般的小快餐厅当然要严格得多了,他们还给我发了一套工作服,我压根儿不想穿那套工作服,衣服太大了,裙子太短了,我在洗手间呆了很久,都不敢穿出来。
最后,当然是没有办法,被人家逼急了,什么想不到的事情都会情不自禁地去做的。可是,午饭后,我还是没能呆下去,整个上午,我都是穿着姑姑那一双破鞋,踩在上面跟踩在钉子上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做服务员,连想随便在哪个地方随便坐哪怕一秒钟都不行。
再说,介绍我去那里干活的同乡,一开始还有点儿热情,后来见我对那些从未见过的大场合,对那些从未见过的碗筷、菜单、厨房里面的高级设施等等,手慌脚乱,她们就根本没耐心再搭理我所问的那些好笑的问题,比如,我总是问她们能不能不化妆,不扎头发,不剪头发,不穿那么短的工作裙,不背菜单,不和老板娘打招呼等等。
我是一个人走路回到家的,我也不知道怎么那次就认得第一次走过的路了。我只想早点回家,再也不穿那双破鞋,要是可以打着赤脚,而又不引来闲逛的浪荡子的欺负,要是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肯定早就脱下那双破鞋,踩在泥巴上,清凉而又柔软。
第二次工作经历也是在广州,而且就是在这次不久后的一天,是我妈硬催我去的,说下班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快餐厅要招人。
这个快餐厅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所以每天中午午休时间我都可以回家,本来我是不想回家的,可是实在是太累了。
你根本没办法想象,我一个人要顶几个人的活儿,整个餐厅大概有那么十来张桌子,忙的时候,打菜的有两个大姐,送外卖的有两个大哥,炒菜的有两个大叔,切菜的有一个老爷爷,老板娘专门负责在收银台上收钱,老板一般都不来快餐厅,剩下的事情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比如洗碗啦,收碗啦,擦桌子啦,拖地啦,端盘子送菜啦,送免费汤啦,倒茶啦,把菜单从收银台递到后台啦,凡是他们在专管自己的活儿的时候,剩下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可是一个月的工资仅仅只有四百元钱。
老板一开始还为自己出的那四百元的工资不无愧疚地说什么,这是破例雇佣我,说这是特别忙碌的时候,要是被人家查到,没有身份证就雇佣一个人是要罚款的。
不过这次的活儿也没有干到超过十天,但仅仅是这十天,就像过去了十年,每次只要从店子里回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大睡一觉,最好是做个美梦。脚在水里面都泡烂了,厨房里洗菜洗碗的时候,总是会把脚弄湿,那些油水又特别伤皮肤,手就更不用说了。
你根本就不能再说,那是我的手,已经跟一个专门干粗话的人的手没什么区别了,腿更是一天到晚都是站着,你睡觉的时候,想要弯起来换个好点的睡觉姿势都不容易。
要是你知道我离开这个店子是因为一个更大的悲剧,你就会觉得,我不是那种宁死也吃不了苦的人,只是还来不及让时间来证实,我承受苦难的能力到底有多强罢了。
这个月真是祸不单行,一连发生了几件事故。第一件事情就是带我们姐弟两人到广州的那个堂叔,在我们广州租的比最小的马路过道更小的屋子里住了十几天,离开我们才不到三天,就去世了。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大家穷开心,不过是取笑一下罢了,说明某人无能真该死。可是第二天,又传来消息,说是那个昨天去世的堂叔的父亲也去世了,对于他父亲的去世,我们丝毫都不感到怀疑,反正他得了癌症,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连那个几天前还和我们一家人喝酒吃饭的堂叔也去世了呢?
就在我们全家都计划着,到底要不要回去参加葬礼的时候,第三件事故又突如其来,你根本都来不及想象,这接连而来的几件事故到底有多大的戏剧性,有时候真实的生活所产生的戏剧性效果,远远超出了人对于虚构的戏剧的想象能力。你根本不用怀疑我是在变着心思,撒下弥天大谎,只是为了让你在看过之后发出一声悲叹,随后又忘得一干二净。
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住在一个比最狭小的马路过道更小的房间里。要是你进一步了解下去,你就会发现,这个更小的房间里,住着不止我们一家人,还有我妈的亲妹妹一家,也就是我亲姨一家,她们全家都在一间被木板隔成两层的阁楼上,你根本不能想象,她们是住在房间里,你只能说,她们住在一个不知道叫做什么窝的阁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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