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的时候，你要是看到了，她那满脸的怒不可遏的神色，就不会再希望她礼貌地说一声：“请坐！”
　　“胡梦衣？”她的语气也证明她的愤怒，我已经决定了，尽量不说一句话，实在要回答，就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
　　“你不认识我吧？可我对你的事情一清二楚！你别以为你在学校不和人交往，我就不知道你的事情了！”
　　听到这句话，真叫人恶心，难道这个母夜叉还有权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成？她接着又是怒气冲冲地说：
　　“那封申请书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我要是主任，我立马叫人去你宿舍把你的东西全都扔了，永远也别再滚回来！”

　　“你三番四次地破坏学校的规矩，学校已经对你足够宽宏大量了，好几次我都想去找你谈话，我看，不给你当头棒喝，你是不会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你今天是过来了，也省的我叫人去请你了，估计你也知道了，学校已经决定了，对于你这样的学生，必须重重地惩罚，必须取消你的大学学籍，赶出大学门外，否则将来走到社会上，只能给社会带来更大的危害！瞧瞧你副样子，脸上画得都是些什么呀！你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像你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永远不懂什么叫做可怜！”
　　她的火气越来越大，我真想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个鬼地方，什么和主任决斗，什么讲道理，什么求他们暂时不要告诉我家人，什么让他们留下我，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一句话都不想听下去。你很清楚，面对当下的危险，我总是会本能去避免，好比一个被火烧着的人，会本能去避开火，而不是迎头而上。
　　她一边训着，我就一边哭着，我真后悔，当着她的面流那么多泪，而且丝毫也没有让她那样铁石心肠的女人，产生怜悯之心。
　　“我总是对你辅导员说，不要对你留情，她就不听，现在好了，居然有胆量来挑战我们的教育制度和社会制度，居然养成了这样猖狂嚣张的脾气，就连主任这次也是很难堪，亏他以前还保证，说你不会闹出乱子来。你不去参加国歌大合唱，他不追究你的责任，你这一年来没去上课了，他也不追究你责任，你在寝室和同学们不和，也没有人追究你责任。可是，这样的申请书，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在五十年前，你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了，你知道吗？”

　　她每说一句话都咬牙切齿的，我从泪水中看到她那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突然觉得很荒唐，很想笑出声来，要是我当时真的仰天长啸，毫无疑问，这个女人肯定以为我疯了，非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不可。

　　“这次你是来这里证实一下你是否真的被开除？拿着这个单子，签上你的大名，我不想再教训你了，浪费口舌！”
　　她把一张单子递给我，然后又接着说：“只要你签上你的大名，这个单子就会被贴到通报栏上，明天所有的同学都会知道。至于你父母，你自己跟他们去解释吧！真是荒唐，我们谁也不想再理你的事情！”
　　她的脸色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最愤怒的神态，等她完全沉默下来的时候，我感到天好像突然就黑了，整个世界突然都变得无比空洞，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当我真正一言不发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几乎是退出那个门槛的时候，好像万物安静到了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日期：2013-09-20 20:41:29
　　第十章 最坏的消息

　　18
　　也好，终于有了着落了，尽管是最坏的消息，也比悬挂着的消息好多了。
　　现在，我已经没有心思，想去找任何一个学校里的人去诉苦了。我脚下的这块土地，离我如此之近，又是如此之远，以至于，我想随便找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随便在他肩上大哭一场，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只能看到，我失魂落魄地在整个校园里到处瞎逛。
　　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我身上值钱的东西也不多，而且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姐送给我的，像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啦，像我身上所穿的所有的旧衣服和鞋子啦，别的重一点的东西，就是一些教科书，很多教科书我都没有翻动过，也不值得我带走，高中的一些同学送给我的书，我还带着，一些诗人和文人从外地邮寄给我的书也有几本，剩下的就是十几本读书笔记了。
　　我现在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就是我那个十四岁就开始在外地打工的姐姐。也许，我还可以像电影《非诚勿扰》那样，在网上发个信息，我会这样写：

　　急需一个欣赏我的才华和个性的男人，无论国籍、民族、年龄、身份和外貌，无论你曾经有过什么家庭背景，处于怎样的生活环境，有过怎样幸或者不幸的过去，无论你是素不相识陌生人，还是我曾经的朋友或者同学，只要你觉得对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要你能让我活下来，而在精神上不给我任何比死亡更大的压力，我准备接受任何贫困的挑战，思想的挑战，生命的挑战。
　　要了解我，只要在百度搜索“胡梦衣”，就知道我在文学这条路上的前途了，就知道我值不值得让你责无旁贷了，就知道我的联系方式了。
　　最后声明，非诚勿扰！
　　嘿，你说，要是你当时第一眼看到这样的帖子，会不会觉得我压根儿只想找很多男人乱搞一番，玩玩而已？你会开始注意到我吗？会觉得对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吗？
　　我就这样瞎逛下去，随便在什么地方多站一会儿，都会陷入到无边无际的思绪中去。
　　上面我提到的我那个姐姐，你一定注意到她了吧？她可真是一个坚强而又听话的再好不过的人，要是你知道，连像我妈那样的人，都在她身上挑不到什么刺儿来，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命运才显得悲哀。我之前和你说过，奶奶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为什么我总是不觉得我和姐姐很亲密呢？为什么我连跟她做最后的道别的准备都没有呢？她是那种只会默默地关心你的人，几乎从不多说一句废话，甚至也从不多说一句亲切的话，你可以看到，我们姐妹俩每次见面，都显得很生疏，要是我们两个单独一块儿吃饭，一桌饭吃完了，我们也可能不说一句话。她好像为我做任何事情都很乐意，要是你要听她对我说什么话，那么，她说的那句话肯定是：“梦妹子身上没钱了吧？我这里五百元钱你先拿去用，这袋衣服你看哪些适合穿的就带回学校吧！”

　　说实话，我真的很感激她，仅仅是感激而已，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因为她的善良几乎是对着她身边的每个人，要是你知道，她的婚姻多么不幸，你也会为她伤心的。
　　说到我家人的不幸，几乎总是和我妈脱不了干系，我早就说过，我们家的每个成员都深受其害，我姐就是受害最大的那个，而我爸爸受到的伤害，那是他“自讨苦吃”。

　　我姐长得很漂亮，高高瘦瘦的，只是最近一年来的不幸的婚姻生活，让她突然好像老了好几岁，身体也开始发福了，仅仅从这种表面的现象你就不难猜想，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了。她是被我妈用一个铁饭碗的诱饵，强制性地许配给一个前来提亲的男人，那个男人比我姐大十岁，只不过是一个铁路上的一个小小的职员，凭什么我妈就那么迷信铁饭碗。听说，那个男人的父母都小气得要命，都只是在农村过着紧巴巴的日子的农民，他们一开始许诺，只要我姐嫁过去，就会准备好在城里新买的房子，新安置的家具，什么都会准备好，只要她嫁过来。可是要是你没有亲眼见到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之后又被告知根本就不是先前许诺的那样，你真的会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被出卖了，被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