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今天驱逐的人》
第21节

作者: 沈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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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3-10-15 19:3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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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没想好,在离别之前,该怎样和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告别。这一别也许是十年八年,也许是生离死别,不由得我不认真地端详一番。
  离开一个熟悉的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的地方,跟离开一个熟悉的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我要是离开一个人,很少会打电话再联系,就连像我从小这么亲的奶奶也不例外。
  我该怎样和你说说我的家乡呢?难道说家乡所在的城市跟所有的城市一样?在家乡就读中学的小镇上,也跟所有的小镇上一样?
  对于我十三岁离开村庄之后所生活的地方,的确没什么特别值得说明的,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集市,全中国每个这样的地方都是大同小异。只有小山沟里面的山和水,只有在大自然中,自己亲手建造的房子,还有天然地围绕着房子生长的植物,还有整天守着房子等待喂食的家畜,还有耕田的黄牛和待宰的肥猪,还有门口的鱼塘和稻田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只要你愿意在这里生活,这里的一切都愿意属于你。

  只要你愿意动手去做,这里的一切被抛弃的土地,都愿意属于你,愿意无偿让你去开垦。河里的小鱼儿滑溜溜的,只要你捉住它,它就是你的;土地也很肥沃,只要你愿意撒下种子,它就会无偿地为你奉献粮食;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只要你愿意走上去,它的美丽和诗意也是对你无偿开放的;还有小蘑菇,还有落入圈套的野兔,还有清凉的井水,还有各色各样的植物和鲜花,一切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放下一切,静静地独自地享受,当虚无的情感和良辰美景融合的时候,你就再也感觉不到什么束缚了,你会觉得,活着,只是为了平淡而真实地享受。

  你应该猜到了,要是我真的在十年八年后再回来,这里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土地。即便是现在,住在这里的人都只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十年后,这些老人家离开人世后,那些已经习惯在外地打工的年轻人,再也干不习惯农活的人,要么继续租着最廉价的最肮脏的房子,在外地过着最贫苦的生活,要么就在小镇子上买个廉价的二手房,总之,他们是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了,以前过年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些需要牵挂的老人家,大家都会回来聚一聚,可是,老人家都离开这个世界后,他们对这片土地就再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我妈就是这种的人,认为住在农村是一种羞耻,只会让人家笑掉大牙,在她眼里,农村只是一种可怜的贫困的代名词。她宁愿在城里面住最肮脏最狭小的房子,宁愿起早摸黑去给人家扫地倒垃圾,从七楼到十四楼,也不愿意在家里栽培一块土地,也不愿意在家里生活一天,无论家里的房子多大,多空。
  你真应该了解一下,村里人所流行的去城里买房,去村里老人家那儿挑米担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一般都会先在城里买套较为便宜的房子,也就是十万以内,然后再讨媳妇,在城里讨了媳妇,可是工资并没有相应增加,消费却提高了很多倍,这时候,他们才会想起来,村里面的粮食都是最干净最廉价的,再说,要是村里面有自己的老人家,就可以无偿地从村里运粮食和蔬菜过去。反之,要是在城里没有一套房子,就会被认为娶不起媳妇的人;而要是结婚之前先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就有女方的媒婆找上门来;还有一些人,是先去相亲,在相亲的时候往往许诺在城里会买一套房子,实际上,这样的许诺往往不一定能兑现。

  这种作为农民工的城市边缘人,他们在学着城里人的生活方式的时候,也在逐渐地抛弃庄稼人所应有的朴实和勤劳。一个村里的大男人要娶亲,女方的眼光务必是在城里有一套房子的资产,而对于男人来说,准确地说,对于男方的家庭来说,讨了媳妇,生了孩子,这就值得一套房子的价值。当他们一开始欢欢喜喜地进行人生中一件大事的时候,而最后却没有想到,那只是一场交易,一套房子换取老婆和孩子,而老婆和孩子只是为了让周围的人看着体面,因为没有老婆和孩子,是很不光彩的事情。对于女方来说,只是需要安全感,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还比不上一套城里的房子,在这个基础上,再考虑成家的事情,年龄稍微大点的女人也会考虑面子的问题,直到最后委曲求全。

  你可以想象,要是我十年后回来,这里该多么沉寂啊!也许那时候,连村里的电路都被取消了,田园全部都被荒废了,路也长满了杂草,连车子也开不进来,路都堵住了,要是再过二十年,我要想重新回到家乡,都找不到通向那儿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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