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嘿然一笑。这事是有的,那时候我还小,也不懂古董是什么,就人云亦云的觉得家里是卖宝贝的,拉同学来家里吃饭,吵嚷着非得把那些盘盘碗碗的拿出来。更有把那些青铜器当宝塔,尤其是把那个青铜觚当公共篮球架拉着大家一起比赛往里头仍废纸团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做这种古董买卖的,开始都觉得很宝贝,做久了,一般的东西也就是随手往那里一放,尤其是世道长期不好,卖不出去的挤压货。那些年康熙青花的行市还没起来。再说那碗也就一般民窑的,值不了多少钱,高温瓷器也用怎么特别的养护,随手一盛东西装水的,也都很平常的事。
我小时候不懂,只是看得多,看着我老师他们那些人成天为着这些,不是烟抽的云里雾里就是茶喝到半夜,不是货货货就是钱钱钱,好像这些东西给他们带来的就是无休止的追逐和纠缠,偶尔看到深夜里人都散尽了,他自己坐着摩挲着东西,似乎非常的满足又非常的寂寞,那是我不能理解的世界。这些东西好不好玩呢?有些东西我觉得还是挺漂亮好玩的,比如前些天他们拿来的北方大墓刚出来的一套西汉的玛瑙耳杯,我就挺喜欢的,一套好几个,我老师留了一个最小的,说是留个品种,不打算卖的。
我蹲在地上看着,这真是西汉的东西吗?
我老师说,看着不像吧,东西对的,你看这皮壳坑口都对。之前的那些是雍正时候仿的,精致有余,但没这个有味道,你注意看这皮壳,典型的山东的干坑,还有这打磨工艺,看多了就知道,开门的好东西,这几个大个香港的人都付了定金了。
我捏起那个最小的说,我挺喜欢的,留给我吧。
我老师看了我一眼,笑笑,起身拿起来包好,放进一个小盒子里,递给我说,你自己收起来吧。
再一次纵容了我的任性。小时候拿他们当玩具,一知半解的时候又曾用一种被社会赋予的所谓价值和朋友们炫耀,这种行为曾让我老师觉得为难。但他依旧纵容着我。我最初感兴趣的是青铜器,这让我老师非常意外,进而他又觉得我会一开始就喜欢这种拔得很高当时还很生涩冷僻不该是一个十三四岁小女孩喜欢的门类,他觉得我会很有前途的,他会常常拿出我描摹的容庚先生《商周彝器通考》里青铜器拓片的金文给他的同行们看,“余尝谓研讨秦汉以前的语文学经学诸子学史地学,均须以古器物上古文字为发轫。若但以载籍慰为凭依,则疑伪互生,必不能究极本原。”
我当时哪知道这些,只觉得这些器物上的文字特别有意思,描摹着玩而已。但我后来的态度让他失望了,我总是用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看着他们的买卖,甚至带着些嫌弃和鄙夷。我不喜欢买卖,古董商是什么人呢?鬼鬼祟祟上不了台面。我将来一定不要过这样的生活!虽然也喜欢这些东西,但我一定不要做一个古玩商,我要有个正职,工程师?医生?律师?还是企业家?我要真的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点什么!嗯,你看的香港的XXX医生,西方的DR.XX,人家有体面的社会职业,又在收藏上精于赏玩或大或小颇有建树,这才是将来我的目标。我拍拍膝盖站起来,看着还蹲在地上弯着腰摩挲着那几个将要卖出的个头大点的西汉玛瑙羽觞杯的老师,我突然觉得他很渺小,甚至,很可怜。
我进了自己房间,打开盒子,捏着这小小的来自西汉大墓的玩意,和之前见到的那些雍正时期宫廷造办处制作的玛瑙杯不一样,我在灯下细细的看它打磨的工艺,看琥珀在灯光下发出一种幽红沉淡的色泽,形制,材质,工艺,皮壳沁,我虽然听得耳朵生茧却并不懂。我静静的看着它,二千年前的东西,和着出土器物的带着泥土的味道,和着这些年来零零散散看到的汉代器物在我脑中构筑起来的大汉气息,铺面而来。。。以前看到的都是瓦当造像砖之类的,或者那些比较粗的葬玉,这种羽觞杯,还是玛瑙的,真是第一次见到。它是怎么的被制作,怎样被拥有的呢?它是实用器陪葬的呢还是专门的冥期呢?真的有汉代的贵族生前用过它吗?那是怎样的生活和社会呢?我转念又一想,这些挖出来的东西不是国家的吗?怎么还有国家公职的XX人员拿着东西出来买卖呢?据说,好的拿出来卖,残的留给博物馆。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这生意还运转的好好的呢?我默默的看着它,然后默默的将它收起来,继续去做我的物理题。
。。。。。。
此刻,我听着李元的“金饭碗”论。嘿然不知所措。只含糊的应着:“你们学文科的将来可以考公务员,那才是金饭碗呢。”
“我妈倒是想让我当公务员,可我自己想当兵。可是军校都是招理工科的多。”他说。
“你英语好,将来可以学外语啊,好像军校招外语类的也蛮多的。”我说,一阵凉风吹来,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也是。”
预备铃响了。我们加快脚步。
“对了,今天猴子过生日,中午一块吃饭。你别忘了啊。”李云转身摆手和我说。猴子母猪蝴蝶蚊子,我们这群狐朋狗友都有外号。
“知道了。”
嘻哈着各自进了教室。
其时,我们完全没有人生和社会的经验。我们设想和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但却不知道人的主观努力和客观条件之间是什么关系。不知道所谓的公务员当兵做研究做生意种种,究竟是什么滋味,人生的各种取舍究竟是什么滋味。。。我们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年,各自将会怎样的偏离自己预定的轨道,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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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3-20 17:10:48
猴子的生日午宴可谓是群魔乱舞。
这都是高中以前认识的朋友,扎堆打游戏喝酒干架什么混事都干过,我呢,主要是充当他们各场战役背后的狗头军师,当然,运筹帷幄之中自是不免,但有没有决胜千里之外,那就见仁见智了。
一群狐朋狗友吵吵嚷嚷的没把人家小饭馆的天花板给掀了,开始我和李元还借口说下午有课,不能喝酒,矜持到了一半还是挨不住他们,掐着鼻子要往肚子里灌。席间也没啥菜,一个蛋糕,炒几个小菜,大份的牛河,就啤酒瓶子堆得山高。我多少还能喝一点,李元是一杯啤酒就脸涨得通红。
这帮家伙还嚷着要喝白的,我说真的不行,等考完试我请客,管够。
猴子已经高了,说,你们这试啥时候能考完啊。
母猪站起来说,算了算了,不让你们喝了。不过你两个得给咱们争口气,咱们这堆人,就看你两个的了。
蚊子正好夹着香菜之类的放我碗里,我们之前都是一直搭伙吃饭,她不爱吃香菜芹菜韭菜蒜苗等等之类,我却不挑,我一直都是对她说,你不吃就给我,别扔了浪费。结果惯得这小妞只要和我一起吃饭,总要挑挑拣拣的扒拉点东西给我。
我却觉得亲切,和这帮人一起就是比和那所谓的重点高中的尖子生们一起舒坦。要不是今天赶的时候不巧,下午有李天王的课晚上还要考试,老子就翘课和兄弟姐妹们一醉方休了。
高中的时间如这般紧张而又充满希望中度过了,最喜欢的放松就是每次各种考试之后约上这帮狐朋狗友出来海喝胡吹一顿。而这帮群魔乱舞的兄弟姐妹们,后来一个个的都比我和李元强,至少从世俗的角度来看如是吧。我俩都是书生,一个是书生从政,一个是书生下海。结果可想而知。人,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可能因为前面的都不行,所以唯有抱着读书这个大树,祈求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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