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11-21 11:41:31

　　第十二卷 第十四章
　　没有一丝风。空气是胶水，透明，却不容易穿过，将天地紧紧粘在一起。天上的云灰耷耷的，像破棉絮，又像使用太久的抹布。不见鸟儿，只有一些小飞虫停止在树叶或青砖砌的墙上，似乎凝固了。几根看起来已经严重老化的电线从院子一角的空间里穿过，一动不动，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当院子里的蚂蚁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像一张咖啡色的地毯似时，程琪已经由惊讶变成了恐惧，浑身发麻，起了鸡皮疙瘩。他试图从屋子里几个人脸上看到他们的惊惶和恐惧，但他们照旧沉默的依旧沉默，说话的只管说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集团军冲锋似的蚂蚁。那几个老人那一刻闭上了嘴巴，仿佛有人在暗中发着口令，指挥他们一会儿闭嘴，一会儿张开，练习气息似的。闭上嘴巴的老人似乎才有了一丝活力，五官的搭配看起来更符合比例，不至于像嘴巴张开时，总给人走样的错觉，但他们的身体却显得异常僵硬，与闷热的天气极不协调。那个茶倌闲下来了，便坐在电视机前，像个孩子似的看电视节目，但荧屏麻点很多，图像不很清晰，但他仍然看得有滋有味。

　　程琪抬起双脚，将它们放在另一张椅子上，以防蚂蚁爬到他腿上，裤子里。但蚂蚁很快就沿着椅子和桌子爬上了椅子，程琪不得不用杂志将它们驱走。
　　那个女子完全沉迷到书中去了。程琪拍打桌子椅子和身子，驱逐蚂蚁的声音，她似乎也没有听见。
　　很快，蚂蚁们纷纷朝树上爬，树干和枝叶上瞬间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不知疲倦地跑来又跑去、既兴奋又盲目的蚂蚁。女子身后的树上，也蠕动着蚂蚁大军。程琪感到肌肉发紧，头皮发麻，嗓眼处像塞了一团棉球似的，想吐吐不出，想吞又吞不下。片刻工夫，蚂蚁开始涌上桌子椅子。程琪叫了一声，跳到院子中央，踩死了不少的蚂蚁。响动惊扰了女子，女子抬起头来望着他，似乎在说你发神经呀，咋呼什么？但她也很快看见了头顶的树上，脚下，桌椅上，全是蚂蚁。她双手向上一举，飞出去的书籍将惊恐的尖叫带了出去。叫声惊动了屋中的人。程琪和女子朝屋子逃去，老板娘，两个堂倌，却跑到院中，先是一惊，随即便冷静下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那个总喜欢在工作间隙看电视的堂倌点燃了一把草，想熏掉树上的蚂蚁。老板娘说，别熏了，人早就是熏肉了。有人在一边笑了起来。老板娘叫堂倌到前院去，将鸡鸭赶来。于是，院中除了数不清的蚂蚁，就是一群群吃了兴奋剂似的鸡鸭，蚂蚁们没料到会遭到如此猛烈的攻击，指挥官们已经无法指挥调遣了，它们的部下开始慌不择路地各自逃生，但大部分仍然逃不脱成为鸡鸭美餐的命运。树上的蚂蚁不明白究竟，仍然按照它们永不停息地来去的生活方式，从树上往地面上涌，结果被鸡鸭吞噬，有的还没到达地面，就被鸡鸭啄食。

　　老板娘见蚂蚁被吃得差不多了，就令堂倌将鸡鸭赶回前院关起来。然后她又叫堂倌将大锅里的开水全部泼在院子里，那些即使侥幸逃到地面下的蚂蚁，都被活活烫死，地面上就浮着一层蚂蚁的尸体。堂倌越来越兴奋，几乎将所有冲泡茶叶的沸水都用上了，以至于将一群老鼠也从地洞里给烫出来了，满院子乱窜，两个堂倌拿着棍子在院子中大叫着追来追去。程琪想起八一六追老鼠的情形来，感到追老鼠这活儿实在太诱人，便也加入进去，但终因院子太大，老鼠有充分的空间和时间施展它们逃生的本能，三个人累得一身臭汗，也没捉拿到一只老鼠，倒是脚上粘满了死蚂蚁的尸体。空气干燥，院子里很快就干了。老板娘叫堂倌将死蚂蚁用扫帚扫在一堆，装好，说是等鸡鸭饿了，再给它们吃。

　　女子回到先前的座位上，再也无心看书。她捧着书的姿势使程琪着迷，他本来就是来茶馆消闲的，看书只是幌子，没想到碰上如此可人的一个姑娘。一个捧着大部头书籍阅读的女子，对程琪这样的男人来说，有足够大的吸引力。显然，亚妮在这方面简直无法和这个女子相比。但女子并不理会他，视他并不存在一般，即使刚才惊惶失措的时候，女子也没看他一眼。这让他很不爽快，他既喜欢，又极讨厌这种类型的女子。

　　女子不再看书，而是默默地啜着茶。在接近吃晚饭时分，女子站起来，整理好书籍，将它们抱在胸前，从程琪身边走过，飘然而去。
　　程琪望着女子消失在茶馆门口的背影，嘀咕道：“撞鬼了！”
　　老板娘在屋中接住程琪的话茬说：“禾口王王其说得对，确实是撞鬼了，连蚂蚁都出来了。话说蚂蚁搬家要下暴雨的，但这么多蚂蚁出来，该是有人要搬家了。”说着，自己倒先笑了起来，“这半年可是撞了大鬼了。我老家的人最见不得蚂蚁上树，说那如果不是有大灾害，就是个人生活有难处。比如说看到的蚂蚁上树的人必得怪病，说不好还丢命。前几天，我男人老家，家家的猪都吼着要翻到猪圈外面去，用棒子打，把脑壳都打出血了，还是要翻，只好把他们都杀了。你们说，这些事怪不怪？”

　　由于常来坐茶馆，程琪和老板娘成了熟人。
　　（未完待续）
日期：2012-11-21 11:45:27

　　第二卷 第十五章
　　那几个半张着嘴的老年人，含糊不清地说：“怪哦，确实怪得很哦！”
　　程琪说：“那还不叫怪，还有更怪的，某地的蛇莫名其妙地往墙上撞，撞得满墙都是血，全给撞死了。”
　　老板娘身子斜靠在柜台上，仿佛在展示她的身材似的，嘴中嗑着瓜子，边吐瓜子壳，边说：“怕是你瞎编的吧！”
　　程琪说：“它们往墙上死撞的时候，就像在进行一桩庄严的事业！”

　　老板娘撇着嘴巴说：“那些蛇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脑壳里灌了泥浆？好好的，往墙上撞干什么？”
　　程琪冷笑道：“你说它们要干什么？撞鬼了！”
　　老板娘拍了拍腰腹，说：“这年头，光天白日之下，撞上鬼，不稀奇。”
　　程琪想起王老头说的话来，却终不得要领，便感到烦躁不堪。闷了一阵，他站起来，跟老板娘打招呼，说该回去了。路过那几个老年人跟前的时候，后者又半张着嘴，仿佛在哈一口虚弱不堪，却始终连接着的游气。在门口，一个老女人偏过头来望着他，那一脸苍老的皮肤，混沌的眼神，灰白的头发，扎着他的眼睛，他仿佛都闻到了一股异样的老人味。是啊，人老了，就是那个样子，就这么无助地坐在一个地方，慢慢等着什么，也许是亲人，也许是恋人……但程琪在那群老人的眼神和气息中，幡然领悟到，他们是在等死……

　　他想起了他母亲……
　　程琪在柳堤上碰到了两个女子，一个只是认识，但未深交，另一个是杨肉肉。为了不让女生们笑话他粗俗，他决定从今往后，不再叫杨肉肉，而是直接叫其大名。这一叫使杨肉肉万分感动，忙问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文绉绉的，讨女人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