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美人湘江水——古典诗词中的似水柔情》
第1节

作者: 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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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2-10-28 11:16:00
  序 言
  ——由一句诗“遥忆美人湘江水”说起
  自幼时上小学接触起古诗词到现在,喜欢的古诗词不在少数,却独独偏爱原本擅写边塞诗的高手岑参这句“遥忆美人湘江水”,像着了魔,中了蛊,盗了心。既爱之,则用之,因此便拿它来做了书名。搜了搜,所幸无人占了先去,更叫人满心欢喜。
  全诗反复念叨来念叨去也就四句,但却是回味无穷,非二十八个字所能苑囿:

  洞房昨夜春风起,
  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
  行尽江南数千里。
  不消刻意去琢磨,只轻吟几遍,便觉缕缕春思已随清风飘去,渐远渐无穷,片刻之间,已穿梭江南数千里,不辞劳苦,奔波流离,只为了追寻那徘徊在湘江水边的孑然倩影。
  因为,她在那里。烟波浩淼,寒风乍起,发丝凌乱,随风舞动,幽人独立,寂寞沙洲,何等凄冷。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未尝是传说,早已成了心中不离不弃的方向和所在。
  自从别后,无一日无一夜不曾心向往之,无一时无一刻不曾满怀牵挂,愁肠百转。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早已与她结下心结,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纵然天各一方,我亦追随于你左右,半步不移。
  爱她,不管她在哪里,都在心里;念她,不管她在哪里,都未曾离去。
  一念千里,双宿双栖。梦里梦外,相偎相依,白首不离。

  喜欢。微风一抹,淡淡的忧愁,淡淡的思念,细细回味来,却是极深极浓的情愫,却又不是那般凄苦,那般沉重。反有一股清新、轻灵、随心所欲、不受羁束之气,迫切之心,拳拳之情,好风凭借力,飘飘荡荡,朝她飞去,毫不停歇。让旁人的心、旁人的眼也不自觉地跟着飘去那遥远的湘江,一睹美人绝世容颜,看他与她相拥相聚,从此合欢,却也是羡煞旁人、叫人嫉妒的事情。

  如此极浓极真之情化为极淡之诗,好似极珍之茶冲入极淡之水,初尝冲和平淡,细品之下,方才觉出满口余香,回味悠长。做诗之笔倘能如此,是为大境界。
  这首诗是太好。就连宋代满腹才情的晏小山(晏几道)也填了首《蝶恋花》来翻他的意,承他的情: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睡里销魂无说处,觉来惆怅销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沈鱼,终了无凭据。

  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只是可怜小晏家道中落,身世凄凉,恋人流散,不知所踪,因此万念俱灰,这首词便无端地平添了一层切身的幻灭之感,读来终惹人心疼,令人鼻酸。
  真如诗家所评,晏小山当为宋代的贾宝玉。此言不假。
  由一句诗说了这许多,还早早地把小晏拉了出来,真心不是故意。但到底算是给书名做了几句阐释,也不枉费笔墨。希望这一石投入古诗词的悠悠江水,荡起层层涟漪,像清莲一般绽开,映着心头的月光,明亮,澄澈,绚烂,凄美。细看来,那不是花,点点是似水柔情,在心里千万次回转。
  是为序。
  2012年10月28日

  雨 马
  日期:2012-10-29 11:53:39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记不得是何时见过这首上古的诗的,至今也未曾知晓它的作者是谁,但却清晰记得轻轻吟哦这首诗时心里那份莫名的感动、苍凉和怅恨,悠长不绝,如秋风萧瑟,衰草连天,绵亘无尽头。
  节奏是缓慢的,音调是起伏的,口气是凄切的,而内心却是炽烈的,恰如一杯烈酒,却非要自己自斟自饮,独自品尝那明烈的爱与恨。
  一个“恨”字贯穿全篇,当真是全诗诗眼。如一泓山泉,终是由那泉眼涓涓流出。
  这杯烈酒,每啜饮一口都是恨,是憾,是泪。

  恨他生我未生,我生他已老。真真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然,黄昏犹可恋,何必生哀愁?若能得以成全,必是一段旷古未有的黄昏恋。
  假设终究是假设,现实究竟是现实。假设之花在寒光闪闪的现实之刀下轻而易举被霍地摧折,花瓣坠地,花粉散落成遍地无奈与无望。
  许是他早已苍老得如同朽败之木,再不能动弹,言语亦不能吐得清晰,而她却适值豆蔻年华,世俗的嘲弄,亲友的阻隔,他怕误了她青春的顾虑,终不能同结连理枝,同交地下根。
  她是爱上了他的,因何而生爱并不为人所知,只留给人去想像,去猜测。或许,她从他佝偻的身影里倒带回去,看见了他当年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或许,她倾心于他的高雅脱俗、才高八斗?或许,她就爱他的满面风霜、饱经沧桑?
  可是,人世间的爱何曾需要一个确切唯一的理由?爱,不需要向任何外人解释,两情相悦就是最大的理由。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爱情迸发的缘由谁又可知?爱了就是爱了,何必要问个清楚,求个明白?

  有爱暖过心房,便已足够。
  而今,眼前人老态龙钟、行将就木,再不能与我相恋相守。人说白头偕老,对于我二人而言何其如此残忍,如此不实!我恨!
  他亦恨!恨我生得太迟,让他等我等到了日薄西山。我何尝不恨?我更恨他生得太早,急急地来到了这荒凉的人世,没有我的陪伴,空度了这许多年。
  早知如此交错,莫如前世来一场约定,今生同时来到这世上,一起畅享锦瑟华年,琴瑟和鸣,白头相伴,同入黄土,活脱脱又是一对有缘人,地下犹可再做夫妻!
  然而,不能。恨!一切都已成恨,无可救药!

  就连今时今日,靠着他的肩头四手紧握燕语呢喃亦不可能!只因,他与我隔了天涯海角,天各一方,绝难相见。上天对我对他何其如此残酷无情?明明即将生离死别,此刻偏又剥夺了最后相依相偎的权力,偏要让一对苦命鸳鸯两地相隔,天公奈何如此不作美!“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然而,问君归期未有期,这恨何时能休?

  此恨绵绵无绝期!
  罢了,罢了,恨又能如何?恨能消弭偌大的年龄差距?恨能夷了山、填了海,让两人相拥?
  我心明了。不可能。徒自伤心生恨,情缘依旧茫茫,两不相见。
  那就将恨化成愿,为这场绵延的恨画上一个终了的句号吧。
  只愿化成一只彩蝶,去寻觅你的身影,翻过千山,越过万水,直到与你重逢,与你相聚,不管那时你是形同枯槁还是濒临死亡边缘,我依然为你停留,与你相守,日日夜夜栖息于葳蕤芳草。纵然最后君化为一抔黄土,而我也将断绝尘世的最后一丝眷恋,与君长眠于地下。

  那时,你我都将获得生前不曾求得的自由,从此翩跹流转,活泼泼又是一对神仙眷侣。
  我常想,这怕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那场凄美如烟花般的传说的发源吧。
  因爱生恨,恨又成愿,愿果得实现,悲剧即能转化成喜剧,欢喜一场轮回的情缘。
  可惜,愿终是愿,不过是人以虚幻求得现实的安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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