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5-28 16:22:47
他信步走到圩墙上。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圩沟里传来一阵阵蛙鸣。天幕之上,繁星朵朵,璀璨的银河横在天空,散发着神秘的光芒。而远处的庄稼地里,风正吹拂着庄稼,发出簌簌的声音,像是大地的低吟。
王伟德仰望着天空,浩瀚的夜空也望着他,星星似乎正朝他眨着眼睛。这些繁星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它们似乎不会变老,也不会死亡。但是这繁星照耀下的大地,却时刻发生着变化。大地忽而干涸忽而洪水泛滥,大地上的人们出生接着又死去,像那些庄稼一样。只不过,庄稼被人们种植,也被人们收获,它们养育着这大地上的人们。而人们却在互相残杀,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在同样鲜活的人们手上消失,变成一具具枯骨。
王伟德想着那些曾经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的伙伴们,如今他们很多人都躺在村西头那片坟地里,躺在湿润的泥土下,躺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心里伤感起来,觉得浑身冰冷,眼眶里也泛起一阵潮湿。
“谁?”一个声音从离他不远的圩墙上响起来,伴着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
“是我,王伟德。”王伟德连忙朝着黝黑的人影打着招呼。
那黑影闻言走了过来,把举在手里的枪有放下,扛到肩膀上。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你守夜吧。”
王伟德看到黝黑的人影来到身边,发现这人正是本村的张富贵,便说:“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该不是来监督我们的吧!”张富贵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风的吼叫,透着隐隐的不易察觉的怒火。
“还真不是,我就是睡不着而已。”王伟德品尝着夜风的气息,又补充道:“这个时候谁会偷懒,我还能不相信你们。”
“那就好,说实话,还真有点困。”张富贵打着哈欠说。
王伟德感觉到风开始变得柔缓,轻抚着脸颊。他享受这夜的静谧和风的轻柔,没有说话。
“听说你马上要和翠兰成亲了?”张富贵说。
“是的,我对不起她,好在她给了我补救的机会。”
“我觉得她一直在等你。”张富贵砸吧了一下嘴巴,开始从怀里逃烟斗。
“或许吧!”王伟德想了一下,说:“听说我走后,她名声不好,当然这都是因为我。”
“是啊,村里的那些娘们就喜欢嚼舌头。”张富贵使劲地抽着烟斗,一团忽明忽灭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脸庞,他似乎在皱着眉头。片刻后,他忽然扭过头俯在王伟德耳边神秘兮兮的说:“哎,我说你是不是真的那啥她了?”说完发出一阵猥琐的轻笑。
“哪里的话!我当然没有!”王伟德闻言有些生气,他觉得有必要在所有人面前洗刷翠兰所受到的冤屈,便说:“我们两个虽然从小玩到大,但我一直都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咋会干出那样的龌龊事!”
“哦,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张富贵吸了一口气说。
两个人似乎都在想着心事,陷入一阵沉默,正像这静谧的夜一样,都不再说话。
“听说你刚娶的媳妇……出了意外?”王伟德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啊!在圩沟边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水里淹死了。”张富贵悠悠地说道,似乎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刚开了头便觉得索然无味,索性不在言语。
“真遗憾。”王伟德伸手拍了一下张富贵的后背,说:“你也别太难过,等打完了土匪,再娶一个吧。”
“嗯,不难过,没有啥好难过的……”张富贵喃喃地说道。
王伟德告别了张富贵,又沿着圩墙走了一圈,和几个守夜的村民聊了一会儿便回到家。他躺在漆黑的床上,忽然想起曾听娘说过翠兰差一点就要嫁给张富贵的话,他心头一紧,回想起他和张富贵在圩墙上的对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又似乎有些什么不妥。人越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越是容易犯困,尤其是在漆黑的深夜里。王伟德感觉眼皮发紧,慢慢地沉入梦乡。
日期:2014-05-28 22:51:53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四月的十八。这正是王伟德和翠兰成亲的好日子。一大早,村子里便点燃了一挂鞭炮,这还是村里有人家过年的时候剩下来的,偶然间在破衣柜里翻到了,便拿给了王伟德。
鞭炮响起来之后,翠兰已经收拾妥当,她头顶着用一块红布做成的盖头,穿着一身刚刚做好的大红衣服。象征性的朝着亲娘洒了几滴眼泪,便坐上了简易的花轿。只所以说她是象征性的哭别母亲,是因为她嫁的婆家实在是离娘家太近了,只隔着几户人家的距离。这传统上的哭别母亲失去了它的意义。
花轿是王伟德央求村里的木匠做的,做的简陋至极。横竖几根木头打在一起,做了一个木头笼子一般的框,周围裹上一层破旧的红布,便成了一顶花轿。没有银质的亮闪闪的装饰,也没有绣上百鸟朝凤富贵花开等吉祥图案。翠兰颤悠悠地坐在花轿里面的一根横木上,还必须用一只手扶着花轿的横梁才能坐的稳当。但她的心里是甜蜜的,甜蜜的她晕乎乎的。
村里除了负责守卫圩墙的人之外,几乎都来参观这场简陋的婚礼。孩子们嬉笑着,围着花轿乱串,几乎快要把花轿掀翻。四个抬轿子的年轻人兴奋地吆喝着,一步一颠,使劲地颠着花轿,花轿忽闪忽闪地摇着,晃得木头花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村民们很久没有碰到喜庆的事情了,这些日子里,他们送走了很多的亲人,整日里都生活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正好这一场难得的喜庆,他们才在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但这笑容似乎离别了太久,变得陌生了,许多人笑着笑着便流出眼泪,也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记起亲人的悲痛。
从翠兰的家到王伟德的家实在太近了,即便是抬轿子的四个小伙子故意地放慢步伐,甚至还沿着圩墙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还是很快的到了王伟德的家。太快了,至少村子里的人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巴不得着花轿多抬一会儿,让人们在多看一看,多笑一笑。
日期:2014-05-29 10:01:07
王伟德掀开花轿的门帘,抓住翠兰的手,牵着她慢慢地走出花轿。翠兰被晃的有些头晕眼花,她趔趄着迈出花轿,迈着小碎步走向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家的屋子。人们在她身边欢呼着,孩子们缠绕在她的脚边。她忍耐不住心里的幸福,流出一行热泪。
“太好了,咱村好久都没有这么喜庆过啦。是不是?”连卫朝站在他身边的张富贵说。
“嗯,是啊,好久没有这么喜庆过了。”张富贵机械地回应道。
人们都在欢呼雀跃,没有注意到张富贵铁青的脸色。他愣愣地看了一会着热闹的场景,悄悄地回到家去。
新娘子接到家,就要开始拜天地了。父亲和母亲端坐堂屋正中的方桌两旁,一对新人站在堂屋中央,只听那司仪叫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一对新人跟着司仪的口号分别向父亲母亲磕了头,又相互躬身行礼,便被闹哄哄的人们赶到了新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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