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忙吧?”
我说,“星期天,不忙,没事了,就睡觉,睡醒了,就看些书,听些歌,打发时光。”
他拘谨地说,“我想和你聊聊,我想了很久了。”
我笑着说,“大家都是邻居,想聊了,就随便聊,不要太见外了。”
他坐在座椅上,看着我,满脸忧郁,“我有时候,都不想念书了,想回家,做个农民,一亩三分田,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再也不想这样混搭下去了。”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你好不容易才走出大山,又要回去,岂不前功尽弃了?”
他说,“我的父母都是农民,靠种庄稼度日,我上了大学,父母一下子就老了。两个老人这一辈子没享过福,苦了大半辈子,我再也不想他们为我付出了。”
我安慰他,“你现在好好努力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了,父母才会幸福的,你回家了,家境就可能一辈子都那样了。”
他叹息着,自顾自地说,“我以前也这样想,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可有一天,我一看到我父母为别人干活,弓着腰,举步维艰的样子,我就不这么想了。我是有大把的时光耗费,大把的光阴去赚取功名,一年不行,五年,甚至十年,可我的父母,他们是拿分秒度日,我等不起。就算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我的父母却不在了,那么一切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一个人没有了父母,这个世界上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有剩下些什么?你可能觉得我怯懦,自卑,善良,可我却同时自负,愤怒,充满仇恨,我恨这个世道,太不公平,有钱人,吃吃喝喝,没钱人,像狗一样。我也恨我自己,像个废物一样,我曾经甚至自残,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可你看看我,这辈子怕是就这样窝囊了。”
我安慰他,“你别泄气,总会好起来的。”
他又问我,“你觉得农村孩子上大学,一开始是不是就错了?”
我说,“你别瞎想了,一步一步来,总会好的。”
他就自言自语,“经是好经,叫歪头和尚念歪了。”
他客气地谢我,就走了。
他的痛苦,在某种程度上,是我的痛苦。
日期:2013-10-17 21:07:09
我那时开始明白一件事,一个人自认为所承受的巨大的痛苦,在整个社会潮流中,可能也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因为我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别人正啃着肯德基,吃一半,扔一半,笑呵呵的。
黄昏的时候,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开始厌恶自己的胡思乱想,七尺男儿,岂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就一个人,拿着课本,去了自习室,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很晚的时候,才往回走,风一吹,又觉得孤独。
我突然之间会对某件事兴趣盎然,突入百倍的热情,突然之间又会对其变得索然无味,只落得虎头蛇尾。难怪乡里人都说这娃不踏实,成不了大气候,我仍是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管他张王与李赵!
而今想想,我那种忽冷忽热的性格之于我的理想,是致命的。自此以后,当一心治学,目无旁怠。
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中学时代的那个执着的男孩时,有时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可日记本上分明写道:“我今天要做完作业,然后做课课练,我想还是不用做饭了,带几个红薯先吃着,待晚上回去再做饭……我今天没做完作业,我对不起自己,我决定以后不说一句闲话,全心全意地学习”。
而今,城市的斑斓真的很能迷茫我这个农村孩子的眼睛,我怕自己被易化了。
易卜生说,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最孤独的人。为什么,我什么力量也没有,一个呆头呆脑的书呆子。
日期:2013-10-17 22:04:50
第十二章期末考试
寒假快到了,只剩下最后几天的考试了。
清晨醒来,宿舍里空荡荡的,连平时最爱睡懒觉的肥婆也不见了。就起床,拿起考试重点,复印的笔记,一口气奔下宿舍路,外面,阳光暖暖的。校园中,随处可见一个个学子拿着课本,或默念,或大声背诵,我后来有次和愤青黑锤开玩笑,“只要大学还在,此象不除”。
屠夫算是宿舍里的消息灵通人士了。打听到去年的考题,就给宿舍的人员复印,有时怕别人知道了,要大家都不准透露。
淫贼抱怨,有点偷鸡摸狗的感觉。
时间紧迫,大家来不及看书,背范围,背考题,有时根本不懂考题是什么意思,但却必须强制记住答案,哪怕脑子里只有公式化的答案,至少心里有点安慰,总比空荡荡的脑子好点。
淫贼见我心不在焉,整日看着一本《风湿热》的书籍,时不时做着笔记,就不咸不淡地说,“闲的蛋疼,都快考试了,看这书有个啥用?”
我笑而不答,对牛弹琴可不好。
考完了医学生物学,肥婆感叹,“整个学期全荒废,临近考试全心碎,一周时间全没睡,考试之前全在背,走进考场全崩溃,拿到卷子全流泪,背的东西全不考,考的东西全不会。”
淫贼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你没听老师说么,考试范围是整本书,她讲过的都是重点。”
败家子这时来转悠,安慰肥婆,“怕什么,有我垫底呢。今考试,填空题,完全不会,选择题,看起来都对,哥就凌乱了。”
淫贼说,“你俩也就半斤对八两。”
他两人就异口同声地说,“猪笑乌鸦黑。”
黑锤一直乐个不停,屠夫问他,“咋了?”
他仍笑个不停,边笑边说,“这次考试真没怎么好好准备,一心以为要死定了!已经准备好补考费了。结果监考老师要求大家换位子,我到新的位子坐下一看,心花怒放,所有的答案都抄在桌子上,而且抄的很全。四处张望一下,发现同系的一位兄弟正双眼喷火的盯着我,估计他恨不得扒了我和那位监考老师的猪皮。”
淫贼就不乐了,“走了狗屎运!”
四川鬼子说,“狗屎运也是运,我他妈的什么运也没有,昨晚看书看得晚,今一整天昏昏沉沉的,进了考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见我在考试,吓的我心惊肉跳,醒过来发现自己果然在考试,这时,铃声响了。”
葱油饼说,“我才悲剧呢,正考着,监考老师走过来,看着我的选项,摇摇头,叹息着说,‘都是上课教了的呀,又不难,居然都做错了’。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主席来了,我说,考的怎么样?
他说,“你应该问我抄的怎么样。不说还罢了,一说我就来气,不知哪个小畜生划的重点,狗屎。”
淫贼就笑了,露出黄黄的牙齿。
屠夫说,“你的牙。”
他就闭嘴了,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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