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史书闻鬼哭----正读 资治通鉴》
第22节

作者: 夜读史书闻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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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12-09 14:34:02
  060谁也别学好
  公元前二七九年
  田单相齐,过淄水,有老人涉淄而寒,出水不能行。田单解其裘而衣之。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于人,将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变也。”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者,襄王呼而问之曰:“汝闻吾言乎?”对曰:“闻之。”王曰:“汝以为何如?”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称寡人之意。’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单之善亦王之善也!”王曰:“善。”乃赐单牛酒。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谷之。”乃使人听于闾里,闻大夫之相与语者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也!”

  田单刚用火牛阵将燕军赶出齐国,大举光复失地,并把齐襄王从草头王提拔成了真齐王。齐国政权刚一稳定下来,战场还没有打扫完,齐襄王就开始潜心研究帝王之术,国计民生这种小事情没有功夫顾得上。
  国家战火连年,百废待兴,人民之痛苦、之穷困可想而知。田单“解其裘之”的小小善举,可能是政治作秀,更有可能是田丞相出于怜悯的下意识行为,不管是什么可能,传达出的正能量是收拾人心,齐心协力,这于国于政都是天大的好事。但齐襄王用特制读卡器把田单的善举一解读就出问题了,这整个就是收买人心,准备抢班夺权啊。其逻辑水平和推理能力直奔柯南而去。功高震主的人,要么告老还乡、伺弄儿孙,要么花天醉地、吟风弄月,反正不能干正事,一干正事,老板肯定睡不着。赏不起你,封不起你,你还认真干活,就不是给我打工了,而是在为自己当老板铺路搭桥。相对而言,襄王还是比较厚道地,毕竟他没有直接把田单突突了。权力的逻辑是我生病,你也要主动感染;我掉茅坑,你也一起下来,要病一起病,要臭一起臭,不然就你健康,就你冰清玉洁,不正常嘛,一对比我不更坏、更臭了吗?

  贯珠可谓厚道聪明,不动声色就解决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不然齐国又将迎来一场政治大动荡,这可能对刚刚复国的齐国来说是致命一击,无数人头落地也是可能的。虽然有政治欺骗,但贯珠绝对是出于好意,如果他一味对襄王奉迎拍马,其后果将不堪设想。对田单确有不公平之处,但田单的善举却被发扬光大了,对小民来说有利而无害,对齐国、田单和襄王更是大功之臣。
  日期:2014-12-09 18:23:04
  061君臣皆苦
  公元前二七九年
  田单任貂勃于王。王有所幸臣九人,欲伤安平君,相与语于王曰:“燕之伐齐之时,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今国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属曰:“貂勃可。”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觞之,数月不反。九人之属相与语曰:“夫一人之身而牵留万乘者,岂不以据势也哉!且安平君之与王也,君臣无异而上下无别。且其志欲为不善,内抚百姓,外怀戎翟,礼天下之贤士,其志欲有为,愿王察之!”异日,王曰:“召相单而来!”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貂勃从楚来,王赐之酒。酒酣,王曰:“召相单而来!”貂勃避席稽首曰:“王上者孰与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与齐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安得此亡国之言乎!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始,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王不能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人,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当是之时,舍城阳而自王,天下莫之能止。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王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其危矣!”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召相单而来!”这语气霸气侧漏,像是在招呼旺财,一个高坐云端,满脸杀气的帝王形象跃然纸上,与“嗟,来食!”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区别的是,两句话的主人,一个以权力为后盾,一个以食物作后盾,共同的特点是骄横装酷,自以为自己很硬朗,其实把后盾一去他们不过一堆烂肉腐骨。
  历来的帝王忘恩负义是正常,感恩戴德是变态。这并不是帝王没有人情味,而是位子决定心态,权力决定状态。相对来说,襄王还是比较厚道的,他没有把恩将仇报,赶尽杀绝进行到底,已经具有相当的政治道德。态度不好,是城府不深,修炼不到家,天天看着大恩人在眼前晃,抢自己的风光不说,弄不好还在盘算着取而待之,心里厌恶,嘴上还不能骂出来,憋着难受只好摆摆臭脸,让自己心里平衡一点,襄王过得其实挺苦。田单更苦,老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请你来当老板,天天给你叩头作揖,被你当狗使唤,想干点事,还要被误解是收买人心,上那里说理去?君苦、臣苦,何苦来的?这个死疙瘩、乱麻绳缠住了两千多年的专制君臣,被缠死的也不在少数,君杀臣、臣弑君的脚本拍完系列剧,再拍连续剧,一直拍到温都尔汗才变得文明一点。

  说到底都是权力那点事,谁也不想放手朝堂,游戏江湖,抓权抓到死都不甘心,进了坟墓,权力的仪仗还要一应俱全,到了阴间还要指挥鬼卒、神汉。权力面前亲情尚不足惜,恩情又何足挂齿。昼防抢班夺权,夜防阴谋诡计,看谁都像长反骨,心情高度紧张之下,和谐社会怎么能建立起来?这一点必须向总设计师看齐,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为当权者树起正常交出权力的程序、规矩和典型,这个死疙瘩、乱麻绳估计永远也解不开。第四代是裸退,更进了一步,值得肯定和称道,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历史会在这里留下重重的一笔,让后人拭目以待吧。

  日期:2014-12-09 21:35:22
  062攻狄与破齐
  公元前二七九年
  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连。鲁仲连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田单曰:“臣以即墨破亡馀卒破万乘之燕,复齐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车弗谢而去,遂攻狄。三月不克。齐小儿谣曰:“大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骨成丘。”田单乃惧,问鲁仲连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闻其说。”鲁仲连曰:“将军之在即墨,坐则织蒉,立则仗锸,为士卒倡曰:‘无可往矣!宗庙亡矣!今日尚矣!归于何党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闻君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田单曰:“单之有心,先生志之矣。”明日,乃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援鼓之;狄人乃下。

  这位田单哥哥,绝对是闲不住的主儿,安生日子没过上一年,又想借着扫平燕军的余威,解决周边的民族问题,给自己再赢一枚军功章。他这种搞法,已经超出了一个臣子应有的本份,位极人臣还想立功,要么是真心为国,要么就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打天下。襄王此时自断羽翼,无力掣肘,心里的小鼓估计敲得啪啪作响,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鲁仲连是当时公认的公知,属于偶像明星,田单征求鲁仲连意见的本意是讨个彩头,借名士之口给自己壮壮声势,或者讨个战术奇谋。至于胜败问题,田单哥哥是有绝对把握的。
  胜败并不在征求意见的范围之内,不想老鲁根本不瞅标准答案,呛了田单一脸。看来老鲁不仅是偶像派,也是实力派,把田单看得很清楚。田单把即墨之战与攻狄相提并论,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即墨之战,田单身扛铁锹,民工打扮,身先士卒。攻狄时,他已经完成华丽转身,流连于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早把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丢到大荒山去了。一年之间变化何其大也!十年、五十年就更不用说了,革命传统全都得进博物馆了。还好,田单忘得快,想起来也快,听了老鲁的教育,马上回家换上民工制服,亲上前线,擂起战鼓,于是狄人乃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到博物馆去找找失去的传统,丢失的往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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