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噙着热泪，脚步踉跄，迷茫地仰望深邃的夜空，突然双臂一振，狠命地握住两拳，然后撕心裂肺地对天嚎叫了一声。
　　日期：2013-09-23 15:36:36
　　16、困惑

　　“Time and time again, I ask myself，/ 问自己，你到底是在哪里？你在哪里？”
　　那年夏天，全国各地荧屏都在播放着这一首响遍神州大地的高亢激昂的歌曲，它是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刘欢所唱的主题曲，剧中主人公在异乡纽约打拚的故事，震撼着全国人民的心。人们都在想像着纽约的街景，倾听华盛顿唐人街的轶闻。说来也巧，有一天钟灏铭踩着自行车经过“海上世界”广场，居然看到那里停放着一辆林肯加长轿车。本来，这个牌子在中国也不鲜见，但偏偏那车明晃晃地镶嵌着“LA 1937”这一车牌号码。LA是Los Angels（洛杉矶）的英文简写，这分明就是美国洛杉矶的车牌。它是用船运来中国的吧？怎么会有一辆洛杉矶牌照的小车出现在蛇口街道上？看着这车，他启动了想像的翅膀，联想到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他于是对剧中人的成功，以及他们异乡打拚生涯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Time and time again, I ask myself，”有一天，一个清瘦的汉子以蹩脚的英文哼着这首歌，走进了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大门。他将一件衬衫脱下搭在肩上，上身就只穿一件白背心。他一边用右手食指转着奔驰车匙l圈，一边对前台小姐黄丽娟说：“我找钟灏铭！”
　　“你贵姓？”黄丽娟客气地问。“姓张！”他普通话不够标准。“姓长？”黄丽娟听得不太明白。“不，姓张，嚣张的‘张’，但我不嚣张。”黄丽娟有点想笑，又问：“什么名字？”“幸福的‘福’，强大的‘强’。”
　　“哪个‘讲’？”
　　“强壮的‘强’”
　　“还是没听懂。”
　　“**的‘强’！”
　　黄丽娟一惊，脸一下红了，她站起来将他带入接待室后，告知了钟灏铭。
　　“出货路经蛇口，所以来看看你。”在接待室，张福强对钟灏铭说。“怎么啦？你脸色不大好！”

　　这一声问，可让钟灏铭内心如江河决堤了。钟灏铭赶忙起身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的背对着接待室的大门，他不希望外面的同事看到他的脸。福强啊福强，他想，我儿时一起在河中潜泳的好兄弟，他乡遇故知，宛若亲人。福强啊福强，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那么一段空虚绝望的日子里，我孓然一身，无依无靠。如果当时你就在我身边，我可以对着你痛哭。可是我一人独处他乡，一场场的泪水流干。从苎麻夏布之殇，到与林莱贞的惨烈分手，我痛苦的心有谁知？钟灏铭对张福强一声一声讲完，然后伏在桌上缀泣。

　　好几分钟的寂静。
　　“顺其自然吧！”一向欢声笑语的张福强也忧郁了，然后，他一拍钟灏铭壮实的臂膀，又叫了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妞明日睡。女人如衣服。别理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说得倒轻松，”钟灏铭不以为然。“不！我做得到的，我也是这样做的！你看，我女朋友不缺啊！”张福强生怕钟灏铭不相信，认真地表白。“不要因为一棵树木，而放弃了一片森林！别再喊了！”张福强寓意深远，笑吟吟的，眼睛深不可测。

　　“你说什么？别再‘喴’了？什么叫‘喊’？”钟灏铭不无疑惑。
　　原来张福强对香港白话颇感兴趣，近期看得香港电视多，就学着将“哭”的白话说成了“喊”。钟灏铭心想，“哭”跟“喊”，从字形和定义上，两方面都有天渊之别。这“喊”说得真让人不明就里。他就啼笑皆非地纠正说：“说‘哭’就哭嘛！却说‘喊’，还以为是放开喉咙去叫呢！‘喊’是不流眼泪的。这个字的香港白话定得真是乱来。”

　　然后，双方的话题就进入了夏布业务上。钟灏铭将夏布业务的来龙去脉讲完后，说：“我实在是苦无良策了。你‘鬼点子’多，看看你有什么高见？”张福强就问：“你将这韩国客户手签的合同给我看看？”
　　钟灏铭回到座位拿来合同。张福强端祥着右下角金先生的英文签字说：“你的英文临摹能力也很强。你这单业务，其实有一个办法：货物《检验证书》由你自己依照韩国客户的笔迹来签发，装柜出货后交单银行，先收回了货款再说；与此同时，你在深圳市进出口商品检验检疫局申请商检，主要内容就是证明这批货物质量合格，规格是1200扣，这就形成货物跟合同要求相符，这是相当有力的证据，以防止对方在主观上索赔。”

　　张福强逐渐对进出口业务熟悉不少。钟灏铭道：“商检，我可以办得到；可是由我来代表韩国客户签字，当天我也曾考虑过，但这是弄虚作假，不合法，不行的！”
　　“如果是我，我就签了，收回款再讲。”
　　“但弄虚作假确实违反了合同法的公平自愿原则和诚实守信精神。”
　　“你都让他害得崩溃了，还谈《合同法》？谈《合同法》，那他为什么不再来验货？根据你们之间的合同，他不来验货，就意味着他违反《合同法》了！而你的货，可是好好地一直备在仓库，等他随时来验的！他却不来啊。”
　　“是的，我可以再要求他来验货，但是让我临摹他的笔迹，这个真不行。”

　　“你真是一根筯！你没记得当初你到固戍时，在我的饭店旁边，我当着你和罗振锋的面说了什么？”张福强用手敲着桌子，批评钟灏铭说：“抓到才是贼！”
　　在双方的来回争拗中，钟灏铭还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还是不敢同意张福强的做法，而且也错过了时机。
　　“算了，不再提这个。你也别这么伤心了。我说一个有趣的故事给你听，是关于我的，帮你调节一下心情。”张福强开始转移话题。
　　钟灏铭斜睨了他一眼。张福强就接着说：“是这样的。早几天下午，我在家里正准备洗澡。忽然我听得隔壁大叫‘抓贼呀！’的喊声。我毫不犹豫，出门就追。那个小偷刚好冲出邻居的家门，沿着楼梯往下跑。我就一路追着小偷，从三楼追到楼下。在楼下的广场，小偷回过头，一看见我，小偷就惊呆得摔倒了。这小偷其实长得比我还高大，但小偷让我的气势吓住了，他毕竟是偷东西嘛！我冲上前去，将他的右手一把拧到背后，小偷就束手就擒。但小偷忽然笑了起来，对我说‘看你的下身！’我想我的下身有什么好看的，不跟你一样吗？我就看了。天哪！我穿着上衣，下身居然没穿裤子，下面真是吊儿郎当的——因为当时是一听到‘抓贼呀！’的叫声，我就冲出去了，当时刚刚脱掉的裤子来不及穿！原来小偷不是让我抓的，是让我这种情形给惊傻的，所以跑不动了。不久，周围聚集了很多人，大都掩口笑了起来。我赶紧将小偷交给别人，从地上抓起一张报纸，掩住下身一溜烟冲回家……”

　　“你真是……”钟灏铭一丝苦笑。
　　日期：2013-09-23 15:3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