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史书闻鬼哭----正读 资治通鉴》
第26节

作者: 夜读史书闻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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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12-12 20:43:36
  070长平之战
  公元前二六零年
  秦左庶长王攻上党,拔之。上党民走赵。赵廉颇军于长平,以按据上党民。王因伐赵。赵军数战不胜,止一裨将、四尉。赵王与楼昌、虞卿谋,楼昌请发重使为媾。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军矣,虽往请媾,秦将不听。不如发使以重宝附楚、魏,楚、魏受之,则秦疑天下之合从,媾乃可成也。”王不听,使郑朱媾于秦,秦受之。王谓虞卿曰:“秦内郑朱矣。”对曰:“王必不得媾而军破矣。何则?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夫郑朱,贵人也,秦王、应侯必显重之以示天下。天下见王之媾于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矣。”既而秦果显郑朱而不与赵媾。

  秦数败赵兵,廉颇坚壁不出。赵王以颇失亡多而更怯不战,怒,数让之。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遂以赵括代颇将。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王不听。初,赵括自少时学兵法,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乃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括不可使。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 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母因曰:“即如有不称,妾请无随坐!”赵王许之。

  秦王闻括已为赵将,乃阴使武安君为上将军而王为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军,悉更约束,易置军吏,出兵击秦师。武安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括乘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之后,又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武安君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自如河内发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兵及粮食。齐人、楚人救赵。赵人乏食,请粟于齐,王弗许。周子曰:“夫赵之于齐、楚,捍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矣。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瓮沃焦釜然。且救赵,高义也;却秦师,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却强秦。不务为此而爱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九月,赵军食绝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急来攻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赵括自出锐卒搏战,秦人射杀之。赵师大败,卒四十万人皆降。武安君曰:“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

  后人把长平之战的责任推到纸上谈兵的赵括头上,这当然有一定道理,但如果仅仅这样一推了之,显然就对赵公子太不公平了。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阏与之战后,秦、赵之间达成了八年之久的军事平衡,相对周边的几个穷汉,赵国不仅没有在对秦作战中吃亏,反而从韩、燕两个弱国身上搜刮了不少好处。赵国行情进入了一个小牛市,所以赵孝成王才能大言不惭地对阳平君说,“人乐吾德,何谓无故?”可惜历史给赵国的时间太短,国力离发展到可以与秦国这架职业战争机器相抗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赵王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实力,贸然选择了接受上党,又贸然选择了独自抗秦,冯亭当初预想的韩赵联合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对此,韩国可能确实被秦国欺负得无力再对抗了,更可能的是故意作壁上观暗自庆幸把虎狼引到老赵家去了。抗秦明显吃不消时,赵王又指望能一朝与秦国媾和成功,直接达到和平目的,完全把国家命运交到了敌国之手,焉有成功之理?对于拐个弯与魏、楚联合,共同打跑秦国的策略,不符合赵王直线型的思维方式。赵王想的总是用最简单、最省力的办法解决问题,冯亭献上党直接接收,老将廉颇可能有二心直接换掉,赵括被老娘揭发不靠谱直接被无视,他最初做出的每个决定都被确定无疑的执行了,即使员工能参与讨论,但讨论其实是没有意义的,这种刚愎自用的老板,表面上营造民主氛围,实际上对民主嗤之以鼻。战略决策和外交失误才是长平之败最重要的原因,对此赵孝成王应对长平之战负最大的责任。

  赵括当然不是没有责任。他一上台就把军规军纪来了个大清理,本来临阵换将就动摇军心,现在又试图改变大家早已形成的习惯传统,更让人心不满,一手烂牌又出错了第一张,可谓雪上加霜。廉颇坚守不出,虽保证了前方战线不吃亏,却苦了后方的赵王,几十万军队庞大的后勤需求,让赵王压力山大,多拖一天就多一份负担,赵国的军粮问题一直困扰着赵王。如果不及时了结战争,赵军最终将因后勤供应不足而至全面崩溃。赵括出发前应该得到过赵王关于速战的最高指示,但速战不是冒进,赵括明显做过了头,轻易放弃壁垒,前出追敌,导致秦军将其前后合围,断绝退路,最后被活活困死。赵括在最后时刻身先士卒,带头突围,慷慨赴死,也算对他的责任有了一个交待,仍不失为一员战将,并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完全概况的。山东各国面对赵军崩溃的纷纷选择视而不见,眼看着老秦这只流氓狗大快朵颐,连扔一块石头的勇气都没有。国际关系冷淡至此,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秦国能各个击破,逐个消灭了。

  以上是肉食者们在长平之战的表现,长平之战的惨烈、悲壮并不是大人们在庙堂之上,在指挥部里演绎的。而是由秦赵两国小民真刀真枪拼杀的结果。此战,让赵国军队损失了十之七、八的士兵,也让秦国军队死伤过半。赵军被围困时,绝粮断炊,饿殍遍地,战友间暗自砍杀,相互吞食,战争把人生生造就成了禽兽,这是《通鉴》第一次关于人相食的记载,之后将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平淡无奇,这当然不是人吃人历史的开端,只是之前的规模没有这么庞大,不足以引起历史记录者们的关注。人吃人的血腥沉重显然没有满足战争机器的重口味需要,接着就是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集体杀俘行动,四十万饥饿至极,完全丧失斗志的赵国士兵被集体活埋。这个巨大的坟场到现在仍能找到蛛丝马迹,垒垒白骨还在被不断发掘出来,二千多年来这场战争的冤魂仍然没有得到安息。至今,古战场上的当地人还将豆腐切成方块,用以文火烘烤,名之为“白起肉”,寓意食白起之肉。战争的仇恨时过千年而不灭,足以帮我们窥见这场变态野蛮的屠杀对赵国军民造成的震怖惊恐。二百四十名未成年的赵国士兵被秦军放回邯郸报告战争结果,英明神武的赵孝成王和平原君得到战报,有没有对四十五万小民的灰飞烟灭有所悔恨惭愧,我们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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