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美人湘江水——古典诗词中的似水柔情》
第14节作者:
雨马 日期:2012-12-04 01:38:22
【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下)
鸿嘉三年,一出邂逅的好戏上演,一场华艳的悲剧也就此拉开帷幕。
风流成性的成帝在宫里烦腻了宫娥嫔妃,便去了郊野嬉游,放开野性子尽情寻欢,而后游至阳阿公主府中。一位歌女的露面,惊艳了他的双目,他浑浊的瞳仁已然发亮。那女子天生丽质,娇艳欲滴,粉面含春,妩媚动人,那腰好似弱柳扶风,纤细柔软得叫人好生爱怜,春秋时楚灵王沉迷的细腰怕也不敌如此。
成帝的心里,早已将恩长情深的人抛诸脑后。他已迷上这个女子,他喉结处的涎水早万千翻涌。他已认定,就是许皇后、班婕妤在最芳华的光景,也难以和她媲美。
他向公主不费吹灰之力讨走了这个女子,春风得意地将她带回了宫中。
这幕戏却是似曾相识的,想起来没有?若干年前他的先祖武帝也是去了他姐姐平阳公主家讨走了光艳照人的卫子夫,如今是他这个登徒子,也跟着效仿起来。这竟像是一幕剪辑重复了的电影情节,只是换了人物,戏份还是一样的。
作为晚辈的刘骜在雄才大略上不能比武帝于万一,但两人的忘情负义却是可以不相上下的。他们的拿手好戏莫不是一个转身之下,新人得意旧人哭。
赵飞燕笑了,她的受宠富贵之门已訇然敞开,她决心绝不让它关上。
自小饱受坎坷磨砺的她,依靠卖弄舞艺为生,早已看惯了男子的脸色,更看透了他们的心,她深知单单靠美貌是不能够拴住男人的,再怎么曼妙的身姿,再怎么瑰丽的风采,对于那些男人而言都不过是飘忽的浮云,在他们眼前美则美矣,终会被时间的阴风吹散,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早已转身凝望向另一片云天。因此如何在自己风华正茂的时候牢牢掌控他们的心至关重要。
而掌控一个君王的心则更是生死大计。君王的女人从不是为自己而活,她在君王身边的每一天都是仰赖他的鼻息。
她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便决心要扫除君王身边所有的敌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人是自私的,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抛弃最后的一丝良心。在后宫里更是如此,不为自己而活就只有孤独地老去,凄凉地死去。深宫叶落,碾碎成泥,无声无息,唯有暗香如故。
每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总能衍出一个深有意蕴的词,千百年来在人们的唇齿之间流转。那“环肥燕瘦”成语的后一半便是出自她的身上。
据说身轻如燕的她能做掌中舞,我很好奇她究竟苗条灵动到何种程度,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音乐盒上婀娜起舞的翩翩佳人的倩影来,可是到底缺了她的翩跹自如。
她的无可挑剔的美貌、她的窈窕美妙的身姿、她的出类拔萃的舞艺不费吹灰之力就征服了他的心,一时艳压群芳,贵倾后宫,自此成为成帝的专宠红人。
他早把那个曾经与自己出入成双、同游宫苑、才艺双绝的女人忘了。男人的朝秦暮楚远比风云的变幻更叫人心凉。
后宫的女人哪,以色侍君得到再多的宠幸也终究是君王的玩物,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想抛开就抛开,半点不为他人所左右。
赵飞燕对于自己的得宠并不满足,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慷慨心念又引进妹妹赵合德,两姊妹轮流侍寝,连夕承欢,从此君王不早朝。除了赵氏姐妹,其余后宫粉黛,全不在他的眼中”
脂粉朱颜,临水照花,不过是寂寞人生投射出的苍凉风景。
其中一个人是不甘寂寞、忿忿不平的。许皇后。她决定趁自己现在还在后宫之主的位子上与她们对战,她向后来居上、飞扬跋扈的她们发出了挑战。可是,虽然身为皇后,但她是孤军奋战的,她的心机也远不如她们深,更重要的是,一个掌控她的命运的人也早已站在了她们另一边,因此,她尚未出手就败局已定。
她使出的是无可奈何的下下策——巫蛊神灵。要知道,从种种历史事实来看,这一招历来往往都是自掘坟墓的。
在孤灯寒影的寝宫中,她设立神坛,晨昏诵经礼拜,祈求皇帝多福多寿,同时忘不了诅咒赵氏姐妹遭祸死灭。
事情败露,赵氏姐妹大喜过望,她们决定抓住机会反过来将她彻底铲除。她们在昏聩得一塌糊涂的成帝两耳左右进谗,诬告许后不但咒骂自己死,也咒骂皇帝。她们的谗言果然见效,汉成帝一怒之下,将许后废居昭台宫。
这件事若是到了这里就结束倒也罢了,可偏偏赵氏姐妹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角色,事情到此远未结束。她们容不得有任何能对她们构成威胁的绝色女子存在。更何况,这个女人不久前还深得宠幸,万一哪天皇帝心血来潮又回到她身边,她便一举翻身,自己就岌岌可危了。
她们决定顺手将沉默一旁的班婕妤也一起剪除,于是将脏水毫不犹豫地泼向了本就弱不经风、一心想置身勾心斗角的战场之外的她。
早已如同行尸走肉的成帝只是听从她们的吩咐,向昔日与自己情深似海的她兴师问起罪来。坦白来讲,他不爱就不爱了,又何必听信后来到身边的女人教唆去为难这个清妍得脱俗、单纯得似白绫、孤独得凄寒、无辜得令人心疼的女子?
他真是色令志昏了,无可救药。
她的心寒了,凉透了愈见不明的血脉。她们借机诬陷也就罢了,你也跟着帮风,对我横加莫须有的罪名,什么夫妻情义早已烟消云散。世事多变,恩义断绝,而今更是锥心刺骨。
她只轻蔑地淡淡一笑,从容不迫道:“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得福,为邪欲以何望?若使鬼神有知,岂有听信谗思之理;倘若鬼神无知,则谗温又有何益?妾不但不敢为,也不屑为。”
她的刚毅决绝,她的冷傲不屈,真真令人肃然。
你的背弃,我认命,无怨言。只是,无端的指斥,无据的冤责,我承受不起。你的心,你的眼,全长在你身上,我奈何不得,但请别践踏我的人格。若真的要我为一个人做出那种举动,我会告诉你,你不配。
你在我心里没那么重的分量,你不值。
昏聩不醒的成帝听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被震慑,如梦初醒,觉得她说的有理,恍惚忆起不久之前的缱绻之情,只好讪讪地说自己错怪她了,还拿出一副特加怜惜的态度,下旨不予追究,并且厚加赏赐,以显皇恩浩荡,实际上不过是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弥补内心的愧疚,保留最后一丝良知”
对此,她淡然置之。她对这些假情假意、明争暗斗素来看不惯,从未置身其中,现在,她决定要走了。她再不愿当他背后的影子,再不愿成为她们的靶子。她要寻求自己的一块安身安心之地。
为远离是非,为免遭谗构、嫉妒、排挤、诬陷、迫害,为明哲保身,她选择了急流勇退。于是挥笔缮就一篇奏章,自请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她是聪明的,明烈的。情已断,义已绝,再无留恋,有何割舍不下。从此她将自己置于王太后的羽翼庇护之下,再也无惧赵氏姐妹的谗害。成帝允其所请。她从此隐遁深宫,任岁月悠悠。心如止水。
你们要玩的游戏,原谅我没有心思奉陪。随你们去吧。
人生不过是一把纨扇,用则用了,弃则弃了,这本是不可违逆的宿命,何必自怨自艾,徒生伤悲?
放下一切,也是圆满。
绥和二年三月,成帝崩于未央宫赵合德榻上。他终是做了一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就像他的生前。
而她,班婕妤,满目山河空念远,唯有静默如烟。
成帝崩逝后,王太后命她担任守护陵园的职务。她知道她的贤德,清楚她的忠诚。她更明了她与他当年的夫妻情分,那不是说断就断得干净的,总有些碎末残留。
从此,她日日与石人石马为伴,谛听着松风天籁,凝望着香烟袅袅,冷冷清清地度过了她孤单落寞的晚年。
繁华尽后,一场荒凉。生死爱恨,凡尘皆空。让往事随风而去,愿你安好。
她死后,被葬入成帝陵中,与他长眠于地下。而那两个女人,都与他永远相隔。
她们得到了他的躯体,而她,得到了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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