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美人湘江水——古典诗词中的似水柔情》
第15节

作者: 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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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2-12-07 00:23:01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上)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这首诗真是柔得能沁出水来。不睁大了眼看署名的作者,你不会知道这竟是一个豪迈奔放的人写的。而他偏偏确实是一个豪放之人所写。
  这是一惊。
  更令人讶异的是,它竟是出自谪仙人李太白之手。这又是一惊。
  一惊更胜一惊。
  到了这里,不得不让人感叹,原来,那个写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诗句的狂放得惊人的太白居然也是一把写柔情的好手。看来,再怎样气壮山河、吞吐日月的一个人,心底也都有清柔如水的一面。

  当情淙淙流淌而来,以往的坚傲如冰,瞬间也会化为靡靡烟水,流溢出心口。
  被谪下凡间的太白,是个带着仙气的男子,他的一生好似一阵不羁的风呼啸过名山大川,潇洒飘逸,但他既然降落凡间,也终免不了与凡人一样,也抵不住缠绵柔情的浸透骨髓。
  就是那织女、七仙女、三圣母,一到了人间,不都也和凡人一样儿女情长么?
  生而为人,情终是一场无法逃脱的宿命,插翅难飞。情是一场劫,万劫不复。
  细细思量来,再怎样坚韧如铁也敌不过轻轻一勾绕指柔。侧耳谛听,坚强的角落里,是脆弱的黯然神伤,嘤嘤啼泣。
  太白写一个女子。一个美如清梦的女子。一个被冷弃在闺房之中的女子。
  他远去了,久不归来。他像是一阵风,飘荡天涯,从此杳无音讯。
  天地之间,鱼沉雁杳。山河永寂,岁月蹉跎。

  那些山盟,那些海誓,你还记得吗?说好的幸福,你忘了吗?
  我一直都在等候着你,等待你归来,等待你轻叩门扉,满含笑意,拥我入怀。
  因为牵挂,所以守候。因为执念,所以不弃。
  她许是在托着腮对窗发呆中蓦然听到了一丝脚步声,或是来自她的幻觉,她的心倏然一震,一股惊喜窜上心头。
  是他回来了么?
  日期:2012-12-09 09:46:54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下)
  她仿佛闻到了他的呼吸,满心激动,便霍地起身,顷刻间,那双暗淡的眼眸散射出闪亮的清辉来,她伸开玉臂,以清凉的手指掀开晶莹如雪的珠帘。
  珠帘铮铮有声,清脆婉转,宛如清水荡漾,波光粼粼,又似风铃悠然作响,随着一缕清风徐徐飘散。
  可是,她惊喜跃动的眼神落空了。没有一个人影。空空如也。空空荡荡。寂暗得可怕。

  仿佛从巍巍峰顶倏然坠落万丈悬崖,失落、恐惧将她吞噬了个空,心被撕了个碎。
  她整个人被抽空。心魂被一场虚幻的骗局掏空得彻彻底底,没有一丝知觉。
  叹世间情思太深,终不过一场空。有情不如无情。
  我苦苦等侯多年的你不是悄悄回来要给我惊喜吗?为何突然又消失不见?为何要这般欺骗我的双眼?
  既要让我没有尽头地等下去,为何又要给我突如其来的惊喜?惊喜过后为何又是始料未及的幻灭?你可知,你的出现太突然,你的消失太遽然,叫人措手不及。
  莫名其妙的残忍,销骨蚀心的凄凉。
  想来,情终是一场猜不透的谜局,多少人深陷其中,却没有人猜得出个所以然来,没有人说得出个切切的谜底来。
  她的凄惶无主,更甚于一直以来的失魂落魄。与其听到他归来的脚步,不如从未有过他的丝毫讯息。
  莹莹的泪潸然滑落,瞬间淹没了憔悴的脸庞。那份专为等候他随时归来而惊心打扮的妆容须臾化为了乌有,唯有泪水涔涔。

  没有装扮的必要了。一切不过是一场虚空。
  太白这首诗语淡而情深,用笔极简,不事雕琢,却把一个闺妇由卷帘迎人到落空到落泪到生恨的整个心理转合历程写得深婉有致,楚楚动人,真是神笔。尤其最后一句“不知心恨谁”更是余韵无穷,三日不绝。
  不禁叫人联想起他自己本身的经历来。太白常年在外漫游漂泊,家里的那个人一次次的期盼终化为泡影,只落得无尽的怅惘和叹息。
  我不由地想,他许是在某个安静的时刻,静下心念起他的妻来,因自己的远游不归给她带来的悲和恨吧。
  她恨。没有底的恨,没有尽头的恨。
  可是,她不知自己恨的是谁,也不知自己究竟该恨谁,更不知这一场恨的来由。
  情到悲时,万事皆成恨。
  想当初,不与他相见便不会相识。不与他相识,便不会相恋。不与他相恋,便不会相知。不与他相知,便不会相思。而今这张头绪纷杂的情网竟是一丝丝错误的线一针针缀成,再无法拆解。
  忽然想到仓央嘉措的《十诫诗》来。同样是恨,却是追根溯源反着说,深切得悲伤。恰可以给她的恨作几笔笺注。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她的愁思离恨,只可以用“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来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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