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让服务生进来给我续上水，说：“大哥别一个劲地抽烟了，男士随便起来，也总得有个限度吧，呛死了，快描述描述你英雄救美的壮举吧！”我说：“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呵呵！好了，不和你闹了。当年，我们大学号称全国唯一的一所农村大学，因为学校就在一座小县城的边上，院墙四周，全是村庄和庄稼。没有大城市里那么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不过也有它的好处，那就是谈恋爱方便了。两个人手牵着手往麦子地或者高粱地、玉米地里一拱，那就真象毛主席鼓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说的那样：农村是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我停下来，喝了口茶。小皮说：“虎哥老说大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还一直不信，现在真有点信了。你别接我的话，继续说你的！”我说：“那时候，附近村里的人经常找到学校里来要求赔偿，原来他们地里的庄稼经常被弄倒一片一片的，被做成地铺了。后来，就有村里的痞孩子们想出歪点子来了，经常埋伏到庄稼地里蹲点，逮着那些钻庄稼地的男女学生，特别是恰好逮个现行，那就有好看的了。反正那些家伙们也不是真疼庄稼，为的就是欣赏男女大学生们的现场直播，他们把那叫作开天眼、开洋荤，所以他们一般都很沉得住气，不套瓷实了不撒鹰。这是不是很恐怖？”

　　小皮怕冷一样把两只胳膊揣在胸前，说：“吓死了，这还让人有法活吗！见过流氓，没见过这么流氓的！大哥，说实话，当时是不是逮着你和大嫂的现行了？羞，羞，羞！”小皮伸过食指来刮我的鼻子，我嘿嘿地乐了：“当然说实话，是逮着了，但不是我和你大嫂，而是你大嫂和别人。”
　　小皮从沙发上蹦起来了，说：“天啊，这都哪和哪啊！大哥，你不是逗我吧？”我笑着说：“逗你干嘛，千真万确，我亲眼目睹的啊！那时候，她还不是你大嫂，和她谈恋爱的也不是你大哥，而是她们系一个唱摇滚歌曲的披肩发。”小皮吐了吐舌头：“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身临其境了，我忘了，那时候你们还在大学呢！然后呢？”我说：“呵呵，别急，先让我点上支烟再说！”小皮把火机拿过去，“啪”地打着，递过来给我借上火，说：“那披肩发长得人模狗样的，看过美国电影【第一滴血】吧，里边的那个史泰龙小一号，就是他了。但一被逮着，我估计他当时就尿裤裆里去了，那种情境下，没给以后落下个什么病根就不错了。”

　　小皮说：“大哥，你咋知道他就没落下那病根呢？”我笑了：“呵呵，天机不可泄露！我说小皮，一个大姑娘家，这样的话也能问得出口啊？”小皮在大拇指的指甲盖上熟练地旋转着打火机，说：“大哥都快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啥事还看不透啊，在大哥面前，我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了，还有啥好藏着掖着的！我说大哥，这事是不是让你很失望？”我问：“什么让我失望？”小皮说：“那个披肩发，那个史泰龙，没落下那病根啊！你们男人之间，是不是整天盼着，除了自己之外，别人都有那毛病啊？”

　　我一直盯着小皮不说话，她有些毛了，站起来，说：“我的问题是不是很蠢？是不是根本不该问，或者根本不需要问？我还是像虎哥经常教训我的那样，趁早闭上我的臭嘴，大哥，继续说你那天在庄稼地里是怎么救美的吧！”
　　日期：2014-07-10 09:34:31
　　（　十　）

　　我继续说下去：“那天被逮着的时候，周洁若一副醉眼迷离、美女出浴的样子，却偏要做出一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凛然不可侵犯状，很好玩，也很可爱。”小皮说：“原来大嫂差一点就当上了峨眉派的掌门啊！”我说：“你也喜欢看金庸的武侠小说？”小皮嘴一噘：“英雄美女，侠骨柔情，谁不喜欢啊！”
　　“那四个家伙围上来，开始折腾你大嫂和她QingRen，那哥们还装嘴硬，对他们说‘要多少钱？我们按价赔偿就是了’。那四个家伙一阵子挤鼻子弄眼，说‘不多，三百就行！’那哥们急了，说‘咋会这么多？’"
　　“真没个男人味，就是不多啊，不就你们男人嫖次娼的钱嘛，说不定还用不了呢！”小皮改撇嘴了。
　　“你知道我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月总共才花多少钱吗？”

　　“多少？”
　　“五十，而且那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抽烟了，每个月至少要花十块钱的烟钱。”
　　“哦，那三百还真不算少了，好几个月的花费呢，你那情敌当时啥表现？”
　　“急眼了呗，说没有，然后就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给那些家伙看。其中有个家伙说，你没有也不要紧，你这女友身上有也行。周洁若说，我也没有。那个家伙说，我不信。周洁若说，真没有。那家伙说，那你过来，让我搜搜你身上！”
　　“流氓！”
　　“那天，你大嫂穿的是一条纯白的曳地连衣裙，配上她那修长的身材，确实很漂亮。”

　　“啪”，电突然停了。按道理讲，停电应该是没有声音的吧，可是每次，我都能清清晰晰地听到惊心动魄的那一声。接着，楼道里就响起了一阵阵刺激的尖叫声和口哨声，也不知是因为懊恼，还是因为兴奋，原来这看似清静的小茶楼里竟然潜伏着不少的人。
　　黑暗中，我和小皮都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当年受了惊吓的李翠莲“嗷”地一声扑倒在叔叔怀里的那一幕。“大哥，在想什么？”小皮突然隔着茶几问我。“我在想，我们聊的那么开心，这电老虎是不是也吃醋也妒嫉了。皮皮，你呢？”我说。“我在想你的小说，当年的李翠莲是真的被牛牛吓晕了，还是故意扑倒在了你叔叔的怀里？”
　　门一响，服务生手里捧着一支点着的蜡烛，闯了进来。小皮就像当年庄稼地里被撞破好事的周洁若和披肩发，顿时恼了，“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服务生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着急给你们送蜡烛，忘了敲门了。”他把蜡烛粘在茶几上，弓着腰退了出去，小心地把门带上。小皮掐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流露出来的却满是失望的情绪，我好像听见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我站起来，赌气似的说：“不聊了，没意思了。”

　　小皮点点头：“这样也好！原来我看书看电影看电视，很孩子气地急于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局、人物最终的命运，但到合上最后一页、看完最后一个镜头，一切都结束了，真相大白，尘埃落定，这时候，就像一个盛大的聚会突然结束了，好朋友们纷纷来对我说拜拜，只有我还傻呵呵地留在座位上，以为宴会还远没有结束，好朋友们永不会离我而去，又像小时候吹肥皂泡，那么五彩缤纷，那么轻盈飘逸，让人好像进入了童话中，满怀了神秘的幻想和期待，好像自己也跟着它们飞到了空中，而且能一直地飞，越飞越高，但突然“噗”地就破灭了，才知道原来它们是那么弱不经风，经不起轻轻一吹。这时候，心里就特别地空，空得难受，空得害怕，哭都哭不出来。”

　　我边鼓着掌，边对小皮说：“皮皮，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写歌嘛，你刚才的那一番话，就是最好的歌词了。”
　　小皮好像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自顾自地幽幽地说着：“就像我喜欢黑夜，所以特别担心白天的来临。我的心理是不是有点阴暗，大哥？特别是下雨的晚上，那样的雨夜里，即使外边狂风骤雨、地动山摇，即使天要塌下来了，也不会妨碍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屋里，想自己的心事，做自己的梦。那样的时候，我的心里反而更平静更清醒更有安全感。那样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雨要停了，白天又要到来了，我又要被卷入嘈杂的人群中，坠入喧闹的海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