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史书闻鬼哭----正读 资治通鉴》
第30节

作者: 夜读史书闻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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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12-16 18:45:30
  077鲁仲连的独立精神
  公元前二五零年
  燕将攻齐聊城,拔之。或谮之燕王,燕将保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之,岁馀不下,鲁仲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为陈利害曰:“为公计者,不归燕则归齐。今独守孤城,齐兵日益而燕救不至,将何为乎?”燕将见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我自刃!”遂自杀。聊城乱,田单克聊城。归,言鲁仲连于齐王,欲爵之。仲连逃之海上,曰:“吾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魏安釐王问天下之高士于子顺,子顺曰:“世无其人也;抑可以为次,其鲁仲连乎!”王曰:“鲁仲连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子顺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习与体成,则自然也。”
  齐相田单因聊城之战想封赏鲁仲连,老鲁这个公知被唾手可得的富贵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就逃到了海边,他说,“我宁愿为了自由穷游江湖,也不愿为了富贵受制于人。”魏安王作为观众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孔斌说,“小鲁真特么能装。”头插草标,使劲吆喝争取让自己卖个好价钱,混个好位子,是大多数人的进身之策、求身之道,本无可厚非。但因为你自己是商品或是老板,就推测世间的所有人都有价可买,都插着草标,那就是犯了以已度人的错误了。

  不甘于受制于人,流连江湖、放荡不羁的人历朝历代都有,虽然他们比大熊猫还要稀少,但他们的作用、意义之重要、巨大并非因为是大熊猫,而是因为他们的独立精神照亮了一点墨黑的历史,降解了一点酱缸的酸腐臭味。西方人用大火活活烧死异教徒,我们用功名利禄招降纳叛知识分子,看上去反差巨大,其实只是暴君为了获得更多快感,左右手轮换使出的冰火两重天的伎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杀予夺的权力当然可以指手遮天,但对那些极少数异类来说,被烧死或被收买都是不能接受的。他们每一次对强权的微弱抗击都大大推进了文明的进步,他们才是每个时代的中流砥柱。被豢养的所谓上层人士重复一万遍的谎言,都抵不过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小民的只言片语。

  鲁仲连先后两次拒绝赵、齐两国的大红包,在魏安王这个脑满肥肠的黑社会老大看来不可思议、不可理喻,这特么不是强装么?孔斌比魏安王的境界高一点,他认为,好人就算是装的,装久了也能真成好人,所以装还是有意义的。两人都认为老鲁是装,这是因为他们相信没有人不对富贵动心,不为地位倾心。装是不装?没人能变成虫子飞进老鲁的心里去搞清楚,但从老鲁的一贯表现来看,小子宁愿认为他是真心为之。面对内在的心灵自由与外在的富贵这两个选项,应该相信还是有人能有不同答案的。李白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老鲁这个济国之困的大侠,应该比小李这个纵酒放歌的小醉侠觉悟高那么一丢丢。

  日期:2014-12-16 21:42:02
  078“国”“家”
  公元前二四七年
  安陵人缩高之子仕于秦,秦使之守管。信陵君攻之不下,使人谓安陵君曰:“君其遣缩高,吾将仕之以五大夫,使为执节尉。”安陵君曰:“安陵,小国也,不能必使其民。使者自往请之。”使吏导使者至缩高之所。使者致信陵君之命,缩高曰:“君之幸高也,将使高攻管也。夫父攻子守,人之笑也;见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敢再拜辞!”使者以报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使之安陵君所曰:“安陵之地,亦犹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则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愿君生束缩高而致之!若君弗致,无忌将发十万之师以造安陵之城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诏襄王以守此城也,手授太府之宪。宪之上篇曰:‘臣弑君,子弑父,有常不赦。国虽大赦,降城亡子不得与焉。’今缩高辞大位以全父子之义,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负襄王之诏而废太府之宪也,虽死,终不敢行!”缩高闻之曰:“信陵君为人,悍猛而自用,此辞必反为国祸。吾已全己,无违人臣之义矣,岂可使吾君有魏患乎!”乃之使者之舍,刎颈而死。信陵君闻之,缟素辟舍,使使者谢安陵君曰:“无忌,小人也,困于思虑,失言于君,请再拜辞罪!”

  日期:2014-12-16 21:43:24
  在长平之战和邯郸保卫战中,老秦孤注一掷,举国伐赵,使得赵国皮肉尽失,仅剩骨架,老秦也因此伤了元气,吞食咀嚼的动作幅度明显变小。本年度,在魏公子信陵君的带领下,五路军阀组成联合国军赶跑了侵略魏国的秦军,狠狠打击了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信陵君挟破秦之余威,向西侵入秦地,攻到管城(今之河南省中牟县)遇到一块硬骨头,强攻不得,只能智取。魏无忌听说管城守将是安陵国人缩高之子,安陵国又正好是魏国的封国。

  日期:2014-12-16 21:44:04
  信陵君羽扇纶巾,屈指一算,计上心来,用缩高来对付他儿子岂不易如反掌。对于信陵君的妙计,安陵君不接招,缩高一番君臣父子之论让信陵君无从辩驳。恼羞成怒之下,信陵君搬出国家大义威吓,举起刀枪剑戟威逼。道德危机加上军事危机,缩高唯有一死全义,为什么只有死才能唤起强权者对家庭和个人的尊重?这并不是缩高一人、一家的悲剧,而是更多人,更多家庭的悲剧,也是一国、一民族之悲剧。

  日期:2014-12-16 21:44:26
  我们把“国”与“家”连在一起说,谓之“国家”,国即是大家,家只是小家。国与家相安无事的时候多,相互矛盾的时候也不少,怎么处理这些矛盾?考验着世代中国人。我们要搞清楚是,先有的家才有的国,并非有些人说的先国后家。社会初始,血缘相近的人组成家,而后成其为氏族,氏族相联合才构成国。宗法社会里,家庭观念强于国家观念,伍子胥作为楚人带领吴军灭掉了楚国,并没有人指责他是楚奸,反而视他为为父报仇的英雄。

  日期:2014-12-16 21:44:47
  历史越往前发展,专制强权越趋完美,家庭逐渐败给国家,家庭和个人面对国家大义时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渺小,父子、兄弟各为其主两军对垒,不仅不能成为缩高眼中的家庭悲剧,简直成了一段爱国的佳话。发展到极致就是,父子仅因政治原因就要划清界线,兄弟就要断绝关系甚至反目成仇。血缘关系是从娘肚子里就带出来的,岂能划清断绝?家庭的消解和家庭的观念消弱,将铸就一个人情薄如纸的冷血社会,父子兄弟尚且不亲,朋友同党又何以长久?国家大义和国家利益的尚方宝剑一出鞘,家庭和个人全都落荒而逃,狼狈不堪。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学会尊重个体,再去弄通尊重整体的意义?恐怕只有这样,大家才能真正在面对国家时爱得没所顾虑,全心全意。要求小民爱国,国是不是也应该多撒点爱的小火苗给小民呢。充满感性的男女之爱,都讲究爱的平等给予;相对严肃理性的家国之爱,更应该注重付出的相互性。从这一点上说,安陵君可以作为我们学习的榜样,他同样也对得起缩高的爱国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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