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心脏几乎没被吓到爆裂。
她的那一侧脸,血肉模糊,骨头都翻了出来。
我浑身血液像是从脚底溜走,自顶至踵变得冰冷且虚脱。
她整张脸开始凑近我,忽而一笑,更加恐怖得莫以名状。眼瞧着她离我的面孔也就十来公分,我再也受不住惶恐,别转头伸出左手胡乱一挡。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感我手心金光一闪,眼前雾气如烟花爆炸一般飘散。伴随着很远不知名的某个地方传来一声尖利的“呀”,那姑娘消失了,只剩老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你说我?”
他肯定是困惑于我让他二十年后嫁人。
我攥紧拳头,胡乱打个马虎眼,仓皇离开这是非之地。
再待下去,恐怕还会遇见新朋友。我纵使不会被吓死,到底也不愿意见那些个血肉模糊的流浪魂魄,焦尸神马的就更加……我打个冷颤。
一直到家,心都还在怦怦跳。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我疑窦丛生。
昨天冰窖里的那些人影,和今天废墟里遇见的姑娘,对我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前者对我视若罔闻,后者对我则相当不友好。
否则,我手掌心的金刚结怎会叫她魂飞魄散。
钥匙拧开家门,就只见爸爸妈妈正坐在二人沙发上,眉头紧蹙。
而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大概也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够解我疑窦的人。
那是半个小时前,宣称自己“太累”,拼命把我赶回家的陈婆。她正垂着头,见我进门,匆匆低声说一句,“你们再想想清楚。”
我一边慢腾腾换着鞋,一边竖起耳朵听爸妈回话。
结果什么都没有等到。
爸爸妈妈同时沉默。
“想清楚”?什么事情需要他们想清楚?
陈婆起身告辞,我岂能这样放过她。
“陈奶奶,”我拦在门口,“有话就直说吧。”
陈婆又习惯性眯缝着眼睛看我,她的目光投进我眼底的刹那,跟她恩怨情仇交织的那股感觉又来了。我仿佛对她既充满了感激,又充满了感情。这种没来由“伤她自己更痛、不伤她又难消心头之恨”的情绪,让我自己都莫名战栗。
她苍老的眼睛里透射出来的冷酷又热烈的光,表示她跟我的情绪应该非常相近。
就在我们俩面对面僵持着、空气一片凝重的当口,一声娇嗲的“喵”——划破宁静。
丝丝!
只见它从陈婆脚旁溜出来,绕到我腿边,仰起头在我腿上一顿撒娇磨蹭。
一点都不意外的是,我发现爸爸妈妈对丝丝的存在毫无感知,就如他们对那木偶、和刚刚废墟里那个老头对瘸腿姑娘一样。
丝丝的出现打破了我和陈婆的僵持。她眨一下眼,目光重归慈祥和蔼。
“你这孩子——”她笑笑,话里有话,“——我倒是小瞧了金刚结的作用。”
我想一想,“啊,我明白了。那姑娘是你故意放出来拦我的?”
陈婆呵呵一声,“倒也不算是故意。就是没坚持把她送走而已。”
我有点生气。哇咔咔你倒说得轻松,那姑娘魂飞魄散之前,好教没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那你到底对我爸妈说了什么?还要特地的赶在我前面过来说。”
我索性靠在门上。
陈婆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爸爸终于开口了,“丫头,别任性。陈奶奶年纪大了,让她回家休息吧。”
我望向爸爸,他朝我点一下头,“好孩子。”
我这才直起身,“那陈奶奶,明天见。”
陈婆笑,“明天见。”
爸爸等陈婆离开,才嘱我坐下,郑重其事地说,“丫头,12岁那年,我曾经犹豫要不要跟你和盘托出。当时你讲,’等等再说’,所以我就等到了现在。你不要为难陈婆了,我同你说也是一样的。但你确定要听吗?”
我从没看到爸爸如此严肃。如果说真有过,就是12岁那年他突然蹲下身问我“喉咙怎么样”那次。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不是速度快,而是跳得非常重,蹦蹦蹦,像有一把大铁锤在敲打。
终于我点了点头。
爸爸长叹一口气,开始说了。
也就是昨天晚上,他跟我讲完我那惊心动魄的降生过程、陈婆再三叮嘱、“再后来她又说——”这六个字之后的那些话。
这一回,妈妈没有再拦着。她只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16年前,陈婆叮嘱爸爸,“这孩子是生死门的守门人,你可以视她为跨在阴阳两界上的人。她出生的时辰,不偏不倚在年末年初,阴阳两界的人都忘了她,所以,她不大会遇到灾难,一生都将很平安,除非器官老化,不然可能活到非常长寿。但是糟糕也糟糕在这里,因为她体质特殊,从小会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将会干扰她的成长;除此之外,最糟糕的是,这世界不止一个守门人。如果其他守门人知道她,也许会对她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爸爸当时哪里听过这些天方夜谭,虽然对陈婆把我顺利接生出来充满感激,但对这些话仍然将信将疑,“啊……这样啊……”
陈婆见他不信,左右瞧了瞧,狠一下心,随手虚空一捏,像是把一条无形的手帕盖在爸爸脸上,“你再看。”
爸爸定定神,眨眨眼,待看清眼前发生的变化,一下子汗毛倒竖起来!
(8)
日期:2014-07-05 18:30:00
他俩说话的地方,是产房外的待产室。小护士都还在里面帮妈妈挂点滴或是照顾我,待产室空无一人。
不过这话现在说可就不对了。
之间原本空落落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小孩。很小,约摸两三岁。双目漆黑,皮肤雪白。他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两条腿在椅子下面摆来摆去。
如果不是突然看见他,爸爸只会当他是个寻常孩子。
陈婆低声说,“他叫小溪,前两天刚去世。急性白血病。”
爸爸惊骇得张口结舌,“刚……刚……刚刚,我还坐在那儿来着!”
陈婆笑一笑,手再在他眼前一挥,小孩消失了,一切如泡影。
陈婆说,“你们这些俗人,鬼故事听多了。你以为自己看到鬼了吗?”
爸爸回忆到这里我也百般不解。
“怎么说法?爸爸?”我想起此前陈婆说过的另一句话,“我问过陈奶奶,是不是开了我的天眼,从此我就看得到鬼。她只是笑。”
爸爸嗯一声,抿抿嘴,接着回忆下去。
他当时就惊呆了,“不是鬼吗?那刚刚那个是什么?”
陈婆说,“三言两语的解释不清楚。你知道《西游记》里面,孙悟空为了保护唐僧,常常用金箍棒在地上画的那个圈,叫做什么名字吗?”
爸爸当然摇头。
陈婆说,“那叫结界。简单点说,结界就是由高人临时划出来的空间。这个空间不为他人所见、不能被闯入、也不能被破坏。再简单点说,就像是高人临时做了一个盒子,把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装进去,这个盒子既存在,也不存在。你们所谓的鬼,就是不愿意离开的魂魄。生死有别,他们既不能在阳世呆着,也不愿进入阴世轮回。他们只能在各种结界里晃来晃去。很多人所谓撞鬼,就是偶尔撞破了结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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