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8-17 22:23:00
长安三怪探之连环报
楔子
这时已是晚唐文宗年间,连空气中都散发出奢靡和罪恶的气息。
白日将尽时分。
北风掠过几乎半人高的连绵荒草,泛着幽微而惨淡的光。廓落的原野很快将被黑暗笼罩,这时的乐游原本该是没有人的,但他却已经在这里伫立了许久。
——位于朱雀大街以东昇平坊、新昌坊一带的乐游原本是一片隆起的高坡,自先汉起便是皇族显贵游乐之所。经过隋唐两朝扩建,尤其自开元以来诸王公主的悉心经营,每逢上巳、重阳之日,冠盖云集、车马拥塞,即便赶不上曲江之盛况,也不啻是长安士庶赏玩的胜地。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记不清曾多少次登上这片高耸的岗原。
开阔的地势总能满足那些终日被高大城池拘束的人群渴望自由的心境,而真正让他相看不厌的,既不是草长莺飞、菊香枫浓,亦不是米酒醇厚、红幄风流,而是每逢冬日黄昏,乐游原上这萧索荒芜的景致。那时候她还在他的身边,也曾冒着寒风陪他来过许多次,但她从来就不懂他为什么如此执着。说实话,那时他自己其实也弄不清楚,不过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罢了。
然而,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当他又一次登上原野、举目四望,那一直说不清道不明又始终盘踞在心里的东西就这样突然活了起来,毫无预兆却又难以抑制的,让他的胸口忍不住胀痛。
他们必须死——
而我,将亲手杀了他们!
只一刻,他几乎不能自已地想要大喊,却又发现任何音调、词句都不足以表达此刻他内心的澎湃。他知道他要哭了,而这场恸哭注定将和那一天一样是喑哑的!
风很冷,很硬,瞬间已吹干他眼角的泪痕。
暮色中有梵唱隐隐传来,那是山坡下青龙寺的僧侣即将开始的晚课。“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即使算不上通晓文采,白乐天的诗句依然情不自禁地在他脑海中浮现,虽然诗人吟咏的并非这眼前的乐游原,在此刻的他看来,却是无比的恰如其分。
野火烧不尽的到底是什么呢?他忍不住这样想,而当春风降临,又真的会再次复苏吗?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神,可他即将要做的却是只有神明才能做的事。他也知道这么做是不被允许的,但既然已经有了成为神的觉悟,这世俗的力量又怎么能够阻止他呢?
此时,如果刚好走过乐游原下的独孤仲平抬头仰望,视线或许会穿透冥冥暮色,与他的目光交接。那么独孤仲平也许能从那一双焦灼而狂热,饱含按捺不住的狂喜与决绝的眼神中读出迫在眉睫的危险。只有独孤仲平才具有这样的读心能力,但命运没有给予这样的机会,独孤仲平低着头,匆匆穿过乐游原下的街道,赶往刑部监狱,那里有个故人这时更牵动他的心绪。
夜幕低垂,原野更显苍茫。
他俯瞰着山坡下渐渐明亮起来的城市。具体的计划已然在脑海中成型,很快,他们就将以复仇的名义被一一杀死,那是对他们所作所为应有的惩罚。而且,决不能让他们轻松、毫无知觉地死去,一定要让他们在赴死之前感受到无尽的痛苦、恐惧。
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已有春天的气息在口鼻中弥漫。很快东风将至,想来这漫山遍野的荒草不久之后也会再度变得郁郁葱葱起来吧!
他的心中渐渐一片柔和。
这个人笑了。
到那时他们,你们,不,还有我们——
我们都已死去。
日期:2012-08-17 22:29:04
长安三怪探之连环报
深牢狱 独孤仲平初登场 叙旧情 驼背大盗斗机锋
“乍密乍疏,乱如解索,阳浮而阴弱……几日不见,你这病可是又重了!”
“阳浮而阴弱?怎么讲?”
刑部大狱最深处一间幽暗的牢房,两个人影隔着栅栏席地而坐——
借着炭盆里半明不暗的火光,可以看见栅栏里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赭衣垢面、手铐脚镣俱全,另有四条茶杯口粗细的铁链从牢房石壁上伸出来,牢牢将其四肢锁住。这汉子姓方,天生是个驼背,江湖上便以“方驼子”称呼之。
——依照唐律,能享受这般“待遇”的无不是穷凶极恶的重犯,可这方驼子的身量既不高也不壮,除了天生残疾,偏还一脸菜色、瘦骨伶仃,怎么看都与一个狠辣的凶徒相去甚远。只有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珠,显出方驼子是个脑筋极其好使的家伙。
而坐在栅栏外的是个年轻人。
说他年轻,从神情、姿态怕是也过了而立之年。这人的样貌乍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一对狭长的眉眼,鼻梁高挺,双颊微陷,脸色稍稍透着苍白。他的衣着也很平常,一袭说不清是灰是白的长袍裹住清瘦颀长的身子,那长袍显然已经洗得很旧很软,穿在身上自然便带了些落拓的味道。只有他脸上总是习惯性浮现的嘲讽状的微笑,让人隐隐地感到这是对丰富内心世界的一种防御性掩盖。而他眼中瞬间闪现的犀利光芒又无疑透露他超凡的洞察力。
此刻,方驼子一只鸡爪般的手正搭在年轻人腕上。
“关前阳,外为阳,卫亦阳也。风邪中于卫则卫实,实则太过,太过则强……”方驼子双眼半阖、眉头微锁,嗓音尖细,“……关后阴,内为阴,荣亦阴也,荣无故,则荣比之卫为不及,不及则不足,不足则弱……”
年轻人笑着摇头:“阴弱者,汗自出,我虽然睡不好,却并无盗汗之象!”
方驼子稍稍一愣:“嗯,这个嘛,你的阴弱并不是营阴本身虚弱,而是,而是因卫气不能外固,所以令营阴不能内守,所以嘛……”
“所以就乍密乍疏,乱如解索?”年轻人忍不住摇头,“这解索脉可是精血衰竭的死脉,你个驼子不安好心,莫不是要咒死我?
“哦,真的吗?”方驼子想了想,“那许是我记错了,反正都差不多!你这是雀啄脉,雀啄连连,节律不齐……”
年轻人再次摇头,叹了口气:“那也是死脉!你呀你,一张嘴就漏馅儿。怪不得扮郎中让人家一眼识破,给抓到这儿来了。”
方驼子露出不快之色,哼了一声:“别忘了,可是你求我给你诊病来着!”
方驼子说着作势将年轻人的手腕推开,而他这一动,便连带着手脚上的铁链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年轻人见状只好赔不是:“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你接着诊。”
方驼子这才哼了一声,手指重新搭上年轻人手腕,一副抱怨的口吻:“这帮混账东西,把老子栓得那么紧,搭个脉都别着劲儿。”
年轻人轻轻点头,道:“谁让你想逃跑的?不过他们还是不了解你,你又不会什么功夫,栓着干什么!依我看,要是真想防备你,还是应该割了你的舌头去!”
方驼子顿时咧嘴一笑,满是裂纹的唇缝里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揶揄道:“啧啧,老话真是没错,害你的都是最了解你的朋友。我看还是趁早给你下一付猛药,吃死了你,省得你再帮着他们祸害我。”
年轻人这时也忍不住笑道:“你住进了这刑部大狱可和我们右金吾卫没半点关系!再说,
我能算你的朋友吗?”
“不算朋友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算是个……熟人吧。”
“随你怎么说吧。”方驼子嘿嘿一笑,得意而自信地看着他,“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可你从十岁起就天天和我在一起,我就像你手上的茧子,肚里的虫子,你虽然不喜欢,可去不掉我,要是没了我,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方驼子见年轻人仿佛没什么反应,停顿片刻,“再说了,你每次来见了我,起码能睡上几天安心觉吧?知道吗?你得的多半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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