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7-21 07:58:08
( 二十五 )
陈守邦利用他的条件和关系,在花园供销社给他哥哥找了个看仓库的活,这直接成就了叔叔和李翠莲彻底的疯狂,也让叔叔的灭顶之灾加速到来。这个活,陈耀邦每个月能赚到二十块钱,而它最大的好处在于,不耽误地里的农活。白天不用去,该怎么在家干活怎么干活,只要晚上去仓库里睡觉就行了,天一亮,供销社的职工们来上班了,陈耀邦就可以把仓库门上的钥匙交给他们,自己又回家干活去了。因为这个活等于纯粹白捡一份子钱,不脏不累也不需要什么技术,所以陈守邦为给哥哥争取到这个肥差事,动了不少关系和脑筋,费了不少功夫和烟酒。就是这个活,让叔叔和李翠莲有了充足的偷情时间和机会,而且地方上也更方便了,直接偷到了花园公社永丰大队陈耀邦的家里,偷到了他们的炕上。原本属于陈耀邦和李翠莲的炕,现在换了一个人,叔叔经常地利用出差采购的借口,堂而皇之地躺在了陈耀邦的炕上,睡起了陈耀邦的女人。
陈耀邦对去供销社看仓库不是没有犹豫过,这个可怜的男人个子矮小,相貌猥琐,说话结巴,但他的心智并不傻,他明白每天晚上自己不在家里这意味着什么。当李翠莲提出让他打死她的时候,他就从她坚定的眼神里看出自己头上的这顶绿帽子是戴定了,而且会无限期地戴下去,他看不到终点在哪里,这让他极度地耻辱、痛苦和绝望。但是他不会真的打死李翠莲,而且也从没想过要和李翠莲离婚,他清楚一旦和她离婚,这辈子就可能再也找不上个媳妇,当然他也没考虑过去杀死我叔叔,更没想到过自杀。这个可怜的男人从小在众人嘲笑和蔑视的眼光中长大,对耻辱有一种超乎常人想象的强大的忍耐力、适应力,而对于杀人和自杀,这超出了他为人处世的底线,超出了他考虑事的范畴,近三十年了,他小小的脑袋里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两个概念。对于生命,他一直所受的教育和熏陶就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沙蛾飞罩灯,好死不如赖活着。单就这一点来说,他对生命那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仰,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陈耀邦能容忍这种耻辱,毕竟李翠莲是他的媳妇,毕竟真要揭开盖子,毁掉的是自己的家庭和家庭的名声,但他不想直面这种耻辱,所以他想躲到一边去,眼不见心不烦。当然他也不想李翠莲太猖獗,太无所顾忌了,那不但使他更痛苦,而且也会使她自己的名声更坏、处境更危险。他害怕听到人们关于李翠莲和我叔叔的议论,他讨厌那些告诉他真相的人甚于讨厌我叔叔,现在他脑子里只一个念头,盼望着李翠莲能给他生下个一男半女,幻想着有了孩子后李翠莲也许就能收收心,缓解一下头顶上绿帽子的压力。
陈耀邦软弱可欺,对他媳妇和我叔叔的事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求平安无事,只求李翠莲早生贵子。但陈家其他的人做不到,就好像一顶沉甸甸的大帽子戴在了全陈家人的头上,到哪儿都被人家从后边戳脊梁骨,被人家讥笑。经常有人看到我叔叔在夜色里进进出出永丰大队,进进出出陈家的院子,他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实在忍无可忍了。
陈家几乎所有的老婆汉子都行动起来了。他们先是几个人一伙地找来陈耀邦,告诉他李翠莲是多么地死不要脸,让他把李翠莲给休了,把这个死不要脸的女人退回到她娘家去。陈耀邦还是一贯的那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管多少人掐破耳朵根子地对他说,他照样不急不火,照样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单蹦着,意思表达的却分外地鲜明和坚决:一不承认,二不同意。那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抽旱烟袋,就蹲在旮旯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任你说一千遍一万遍,任你骂他死牛蹄子不分瓣,任你骂他丢尽了陈家祖宗们的脸,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结巴着那几个字。拿一根筋的人你实在没办法,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甭想拉他回头,如果这个人再是个结巴,根本不和你理论,那你就只有白瞪眼的份。
又有人去找孙巧珍的娘家人,找她的叔们哥们、婶子们嫂子们,让他们去找孙巧珍,让她管管自己的男人。他们也为孙巧珍委屈,也觉得丢人,就捎信让孙巧珍回娘家来。听了他们轮番轰击、苦口婆心的一大阵子话,我婶子笑着说,爷们嘛,谁小的时候没个偷个瓜摸个枣的事,谁年轻的时候没个惹个狗逗个猫的事,甭管他在外边咋着疯,早晚还不是要家来,他不想家还不想孩子吗?你们愿意操闲心操闲心,我一个人带着虎子和玲玲就够受得了,可没工夫管那些闲事,早先的男人们哪个不是三四房太太,谁管过?现在是不兴了,但也成不了天要塌下来的事吧?叔们哥们不吭声了,婶子嫂子们说,他不在家里和你一块累孩子,跑到外边找女人,这还有点良心嘛,说不定哪天就跟人家跑了呢,干脆先提出来和他离了算了!我婶子说,可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男人啊,如果你们能给我找得着,我就和他离,你们不是打谱让我守一辈子寡吧?
找陈耀邦和孙巧珍都没用,陈家的人就联合起来去找他们的族长。听完他们添油加醋的一通诉说,三爷爷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说,无耻荡*,伤风败俗,辱没祖宗,去,把她给我带来!三爷爷年轻的时候是私塾先生,当年就是三五两村出了名的板正人、威望人。上了岁数后,不但在陈家,就是在永丰大队,在整个花园公社,三爷爷要是真生了气跺跺脚,那地皮都得动动的,他胡子一撅,那更是没人不望见害怕。
李翠莲被人带到了三爷爷家的院子里,被罚跪在两块反扣着的灰瓦片上,三爷爷说了句你们都说说吧,于是大伙儿蜂拥而上,七手八脚、七嘴八舌地开始声讨起李翠莲的不要脸来。四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正中的李翠莲却好像没带眼睛没带耳朵来,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做什么,就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跪在瓦片上。
三爷爷也记不清有多少年了,自己没被别人这么不当个事过,更别说这蛮不在乎竟还是来自陈家晚辈的媳妇。他真气疯了,对大儿媳妇说,取我的铁戒尺来!
等陈耀邦闻讯赶来的时候,李翠莲的一只手已经肿成了饽饽。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跪着,陈耀邦也赶紧跪下来,脸红耳赤、费劲巴力地对坐在太师椅上的三爷爷诉说了半天,意思其实很简单:三爷爷,放过她吧,再打下去,她那只手就要废了!三爷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是真废她一只手,也比把我们永丰陈家所有人的脸、把永丰陈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光强,真不怨说是个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管不了。陈耀邦说,都怨我不中用,三爷爷还要打的话,就打我吧!三爷爷说,也不全怪你,真要怪就怪她那个爹,连自己的闺女都调教不好,伤风败俗,丢人现眼,还有脸当大队书记呢!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但必须让你媳妇保证,今后这事决不能再犯,再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让她爹立马来陈家接人,我们陈家立马把她休掉!
有人以李翠莲的口气替她写好了保证书,在陈耀邦一连串的哀求和众人一而再的催促下,李翠莲用她那只肿胀的手握住钢笔,七歪八扭地在上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叔叔和李翠莲的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我边写着,边隐隐约约又特别明确肯定地意识到,小说的情节推进上不合理,有问题。是哪里不合理呢,是出了什么问题呢?
陈守邦一直没有出现!
作为陈耀邦的亲弟弟、李翠莲的小叔子,作为陈氏家族中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重要一员,作为与叔叔同年当兵同年退伍同在一个部队里的战友,在叔叔和李翠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时候,他不应该不出现。虽然他在供销社当采购员,经常出差在外,但如果谁说,就因为这,他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那纯粹是唬弄小孩子的鬼话。
但陈守邦就是没有出现!开始我也以为是我在小说的情节设计上出了问题,为此,专门回村里,找当时的一些见证者仔细地了解过咨询过,他们也异口同声地说,一直到李翠莲被罚跪、挨打、被迫写保证书,在叔叔和李翠莲的故事中,都没出现一点陈守邦的身影。
我的小说设计没有问题,事实真相就是如此,我遵循了事件发生的真实面貌和轨迹。是陈守邦这个人有问题!他不但一直装作不知道叔叔和李翠莲通奸的事,而且他为他哥哥争取了安排了一个整天晚上不在家里住的活,为叔叔和他嫂子的通奸创造了足够好的时间条件和空间环境。陈守邦的问题就在于,他不是不知道叔叔和李翠莲的事,但是他觉得还没有致叔叔于死地的充足条件借口,他在等待在忍耐,并且暗地里为他们的通奸加油添火、推波助澜,让叔叔和李翠莲彻底癫狂。他要坐实了叔叔的罪行,他在等所有人都认为叔叔确实该死,叔叔不死就没有王法没有天理了,那时候他再祭出自己的杀手锏。
陈守邦出现的日子,就是叔叔的末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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