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12-14 12:12:47
　　68.僵持
　　晋、梁两军就像两只猛兽，你来我往，一爪一口的撕咬，但双方都没有再出全力。
　　刘寻顺利率军自贝州过堂邑, 最后到达莘县与王檀军会合。在此过程中，晋军李存审夺回了贝州，而梁将贺瑰攻破了檀州。

　　每一天，各地都有战报，但也都没有决定性的战果。就这样，当刘寻主力在莘县休整时，双方再次形成了对峙。
　　让李存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对峙，就是近半年，数月过去，刘寻吃了定心丸一般，按兵不动，仿佛只要把李存勖主力牢牢在前线看住就完成了任务似的。
　　李存勖心中烦躁，他隐隐一直担心着，背后的契丹会有什么动作，所以让周德威率部严守幽、沧两州。他清楚梁现在可以一心一意对付晋，这期间江南诸国没有对梁实施用兵的。但晋却不能全力对付梁，后方的契丹一直是大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兵马杀入。
　　况且，稳固后方就需要稳定的政策在一段时间内稳定的实行，才能恢复生产，收拢人心，修筑城池，巩固统治。这些都需要钱、粮、人力、时间。
　　主力如果再这样和刘寻对峙，对晋的日益消耗将会变成巨大的负担。
　　李存勖近日有些焦急，一般军务都交予李存审打理，正埋头苦思着，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银枪亲军统领李建及捧着匣子进来，“这是晋阳郭崇韬派人送来的书信，说是重要信息。”
　　“哦？”李存勖接过匣子，疾步走到灯下，翻阅起匣中的信纸。
　　李建及看他看得认真，就静静地候在一边。那些信每一封都在末尾缀有一个花押，笔迹险峻轻灵。李建及知道那是郭崇韬的亲笔，有这样标记的书信都是和密谍传来的重要信息有关，就是不知道这次的信息是否对打破僵持，击败刘寻有所帮助。
　　“王上……”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李存勖也不抬头，极快地翻阅。
　　“听闻幽州边境契丹有动员令传出，可是真的？只有周老将军在那边抵抗，只怕真碰上契丹大军，很难持久啊，王上不可不防。”
　　“哦？”李存勖并没在意，“有这样的传言，但据探查应该不是大规模的动员，周老将军是我军最有能力的大将，他率铁林军和上万将士在幽州坚守应该没有问题。”

　　日期：2012-12-15 18:23:25
　　“王上可不要掉以轻心，如今说起来周老将军也有四万军马，但里面新兵不少，契丹可是一个顶数个的精兵……”
　　“其实我也很担心，但是刘寻怎么办，总不能说撤就撤吧？”李存勖忽然打断了他。
　　说到一半的李建及被生生堵住了，只好点了点头。
　　“我也是两难，打不能打，退不能退。”李存勖压住自己烦躁的心情，低低叹息一声，
　　“建及，如果能……”李存勖猛地煞住，以手指捋平了一张卷曲的纸条凑近灯火。
　　李建及看见李存勖的神色陡然变得专注，凑上去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三指宽的字条，是那种轻薄的桑纸，皱卷成一个长不到一寸的卷子。李建及熟悉这种桑纸卷子，斥候用鸽子传递消息时，就会把这种纸卷塞在一根小竹枝里面，挂在鸽爪上。如果信息十分重要，还会加派人手，快马传报，天上、地下两线同时传递。

　　李建及看不清楚，只好看着李存勖，期望获得一些答案。
　　李存勖沉默了片刻，压抑住心中的高兴，把纸卷在灯火下烧成灰烬，“汴京有旨发往莘县。”
　　“那不就是朱友贞发给这里刘寻的……”
　　“应该是，汴京近来朝议开始对刘寻十分不利，称他徒耗钱粮，罔顾大敌，消极避战，是梁臣里面蠹虫第一人。”
　　“那传来的这份旨会不会把刘寻直接罢帅，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我们在汴京有一点消息渠道，可还不全然清楚里面写的什么，”李存勖心里已然安定，吩咐李建及，“去把存审叫来，我有事要议，半个月后我就要回师晋阳。”
　　“是！”李存勖的话让李建及有些糊涂，不过他理解为李存勖半个月内有把握能击退刘寻，就能班师回朝，看到李存勖信心满满的神态，心里不由得一松，疾步离去，忙去传令。
　　其实，李存勖根本不是这个含义。
　　在李存勖对刘寻感到头疼的时候，刘寻也在头痛。
　　日期：2012-12-16 18:31:27
　　69.拜别
　　刘寻在莘县的居所，不过是座宽敞的宅院，既没有清幽的景致，也没有奢华的陈设，除了在亲卫的戒备下气度森严外，再无下人。
　　在内室之中，刘寻身穿儒袍，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天上明月，依稀看出曾经俊朗轮廓的容貌上露出淡淡的倦容。夜色渐深，更鼓声声，从远方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声摧折人心。这时，一个心腹亲卫进来禀道：“大帅，随汴京使者来的谢将军在外求见。”

　　刘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请进来。”
　　那亲卫犹豫了一下道：“大帅，已经夜深，是否让其明日……”
　　刘寻淡淡道：“无妨。”
　　那亲卫不敢多说，连忙退了出去，过了片刻，引进一个举止从容的中年男子。刘寻转过身去看着他道：“谢先生，我想你今晚也该来了。”

　　来人是五代少有的儒将谢彦章。
　　其人幼孤，少年跟随梁大将葛从周征战。葛从周见他年幼而聪明伶俐，认为义子，传授兵法。谢彦章尽得其妙。其时，梁军冠天下，诸多将领中，贺瑰善将步兵，而谢彦章善用骑兵，一时共称为天下“双绝”。
　　因其深通治军，阵法，列阵严谨齐整为诸将之冠，所以谢彦章被梁帝封为排阵使，跟随汴京传旨使者来刘寻军中查探。
　　谢彦章一看到刘寻，便觉心中一惊，不过是数月未见，刘寻两鬓星霜多了数分，虽然从容冷静的气度没有什么改变，身上却明显多了几分倦怠。细想几分，这也在情理之中，军马劳顿，呕心沥血，任谁都不敢有一分松散。

　　谢彦章神色肃然，上前一揖道：“先生一词实不敢当，在下拜见大帅，大帅多日辛苦了，不知道大帅接旨以后对于后面的战事，可有什么安排？”
　　刘寻微微一笑，道：“那么，彦章是以陛下的排阵使来见我，还是以刘某同僚知交的身份前来的呢？”
　　谢彦章目光略有黯然，道：“自然是大帅知交的身份前来，在下没有能够阻止种种不利于大帅的言论，还请大帅谅解。”
　　刘寻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我率大军孤悬境外，有些言论是根本无法阻止的。”
　　谢彦章低头道：“在下实在没有料到段凝会上书弹劾，更没有料到流言四起，更有那些不知厉害如赵岩、张汉杰、张汉鼎等外戚从中推波助澜，以至于大帅被降受责，但是谢某一人之力，实在不能和天子外戚、近臣相提并论，所以才会束手无策，令大帅处于此种境地。”

　　刘寻淡淡道：“今年陛下亲政，改元之时，我曾劝其息兵休战，由我进屯黎阳，渐营河南，分遣精骑，抄晋边鄙，令彼不得安，而我取其逸。以我梁国大片疆土，恢复只需三五年，军力、钱粮便可远超过河东，何必毕其功于一役！惜乎，君上不纳，如今战事僵持，更不能冒进，彦章你虽远道而来，亦无法让我改变心意。”
　　谢彦章闻言轻轻一叹，道：“如今朝中已有奸佞横行，清流隐退之像，而大帅奋战多年，护得社稷黎庶平安，彦章深知，只望上天得晓，一力襄助，出现战机，尽快击溃晋军，朝中谗言便会不攻自破。”
　　刘寻默然良久，道：“彦章，你好读史书，就知古来名将多半没有好下场，能够马革裹尸已经是苍天护佑，否则多半都会死在朝堂之上。我起于乱世，长与行伍，前被先帝免罪拔擢，后为大将纵横四方，已是平生恩宠。若是太平无事，我不妨学孙武明哲保身，若是战事不休，我便尽力周旋，不会轻易置数万儿郎于险境。纵然罢官被诬，我也不悔。”
　　谢彦章只觉心中一震，内心触动，抱拳艰难地道：“大帅当为将者楷模，彦章受教。”

　　刘寻微笑摇头道：“战场瞬息万变，能否取胜姑且不说，既然我无甚子女亲戚，也没什么特别挂心的。”
　　“只有一女子，是我平生所爱，外表虽柔弱温婉，内里性子却是刚强无比，若是有什么变故，恐怕她不肯听劝，我修书一封，若有那么一天，你便代我交予她，并告诉她，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着的人幸福，相关的人都会感觉到，也会一样快乐。”
　　谢彦章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偏过头去，他知道刘寻心意已决，定然是要决心与晋军死战，不会明哲保身，刘寻竟将身后之事都已经安排妥当。自然是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与李存勖硬碰硬的厮杀。
　　于是，谢彦章郑重将此事承应下来，起身再拜刘寻，甚为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