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和现在的性格其实差异挺大的,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拖拉,做事也总是毛手毛脚的,大家都说,我大概是有多动症。我上书法课的时候,我妈都会给我穿上专用的衣服,因为怕我把衣服弄脏。我写字写得很大,聂师父有时跟我妈打趣,说我长大后可能写字能自成一派——叫大字派。我总是写上一小会就开始东张西望,或是玩毛笔,这也是为什么我身上总是那么脏的原因。趁师父给别人讲解的时候,我就会溜到小闻的桌前,看他写字,可是动作太大,每次都被抓个现行。每到这个时候,师父都会“恶狠狠”地盯着我,训到,花猫!逗得所有人笑作一团。花猫的出处是小猫钓鱼的故事,用在我身上时,他就简化成了两个字。我被他训,也会低下头,他以为我是羞愧,其实他低估了我脸皮的厚度,我心里想的是,小闻的字写得真好看。
日期:2011-3-11 14:11:00
有一次,我们练了一会儿字后,突然有个女人在教室门口叫小闻。小闻红着脸出门了,师父也随他们走到门外。我立即张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来,那女人说,她是小闻的小姨,她是给小闻来送早点的。师父说,这孩子,怎么早餐都不吃呢。女人说,是啊,这孩子懂事,她妈患过小儿麻痹症,腿有残疾,他每次不吃早饭,说是要省钱给妈妈治腿......
片刻后小闻走了进来,嘴里鼓胀胀的。我不敢直视他,心里想的是自己平时藏起他为数不多的铅笔和橡皮的种种行径,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可恶,他会不会在心里偷偷恨我呢?我埋头在心里小小的忐忑,而后猛的抬头,却发现师父站在我面前,正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花猫,又去哪里钓鱼了?
我赶紧拿起笔装模作样,心里却盘算起了自己的事。
日期:2011-3-11 14:33:00
一下课,我就赶紧叫住了几个同学,然后到舞蹈组找到宝丁,我告诉她们,我要去小闻家看他妈妈,让她们陪我去。我把小闻家的情况给她们一说,她们也十分惊讶。那时候的小孩不像现在这样,还没有如此的虚荣,对于经济条件的差别,也没有十分敏感。她们纷纷表示,既然是同学的妈妈,就一起去看看吧。我们都没有想过要带什么礼物,走之前,我也只跟我妈说要和宝丁出去玩。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
我一路上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关于见面后的场景,皆是她妈妈卧病在床,我做乖巧状上前,细语问候之类。我还在路边摘了一朵怒放的大丽花,准备到时献上。
其实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记得他每日放学后大致走的方向。我们一路走一路问,最后居然给我们找到了。那是离学校近40分钟的路程,我不知道他每天要提前多久起床才能赶上每日6点半的早自习。
日期:2011-3-11 14:52:00
还没进门,一直黑色的大狗狂吠着向我们冲来,跑了两步,又被绳索拖住。我们这才看清狗是被拴在树上的。这是一个农家侧院,院门开着一角,但房子遮去了我们大半的视线。我们正想着怎样绕开那只恶狗,一个带着草帽的老妇走出来,盯着我们问,你们要干什么?这只狗可是个疯狗,会咬人的!我们赶紧说,我们是小闻的同学,是来找他玩的。老妇的脸色稍有缓和,但语气仍是硬邦邦的,闻闻不在家。我们听后失望不已,正待转身,却听到正院传来小闻的声音,和老妇说了句什么。老人这才按住狗头,对我们说,进来吧,快点。
我赶紧带头从狗身边绕过,回头,却看见老妇出了院门。
我又回过头,一眼看见了小闻。他也戴了顶草帽,正站在一棵橘子树下用剪刀剪橘子。他的身旁坐着一个女人,应该就是他妈妈了。这跟我我的想象可有点出入,他妈妈并不是卧床不起,不能自理的形象。相反,还在劳动。她靠两个小板凳交替挪动来“行走”,也正仰着脸,伸长手臂在摘橘子。
日期:2011-3-11 15:36:00
小闻看到我们,很是惊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嘴里那探病两个字是怎么也吐不出来,憋了半天,说道,我们是来找你玩的。说完,赶紧回头对宝丁她们使了个眼色,然后偷偷将手里的大丽花丢到地上,用脚尖将它揉进土里。
小闻妈十分热情,看到我们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回头对小闻说,闻闻,快去搬几个椅子来给同学坐,再把盆里的那些橘子挑大的多拿一些。我赶紧说,我帮你一起拿,然后随他走进屋内。
房子是很简陋的青砖平房,我随他进到一个房间,却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躲进床下。小闻叫道,啊呜!
我问,什么东西?
他扒到床底,把那家伙拖出来,递给我。我看到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狗,怕生的抖成一团。眼周有一圈褐色的印记,果真像极了贱狗啊呜。
日期:2011-3-11 15:53:00
我献宝似的把狗捧出来,小闻跟在我身后,拖着一堆凳子。都坐下之后,我看到他从屋内拿出来的橘子都是用小袋子一个一个套好了的。小闻妈说,尝尝这个橘子吧,这是我们年底要卖的,比外面的这些橘子要大要甜。我们听后都不好意思伸手,这叫什么事,来看人家,什么都没带,又打扰人家劳动,又要吃人家拿来卖钱的橘子。我们相互望了一眼,都没动。小闻妈笑着说,吃啊,没事,家里还有很多,别客气,吃完了再去拿就是。说完,伸手拿了一个在手里,就开始剥皮。小闻也拿了一个,说,大家吃吧。我们就一人都拿了一个。
趁我拿橘子的空当,啊呜在我怀里猛的挣了几下,跳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堂屋门口,才转身停下,警惕的看着我。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它,小闻又要把它捉过来,我说算了,它不喜欢我。
日期:2011-3-11 16:12:00
大家就都开始吃橘子,谁都找不到什么话题来说,只得装作吃得及其专注,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我实在憋不住了,想打破气氛,就说,阿姨,我来给你跳个舞吧。小闻妈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和善的点头说好。
那天的天气很好,秋日下午的阳光暖暖的笼在身上。我脱掉身上的外套,他们围坐成一圈,给我空出了一片场地,啊呜也跑回了小闻脚边,有些好奇的看着我。我给他们跳了一支简单的蒙古舞,口中还自带配乐,转圈的时候,我看到每个人都在笑。我看到小闻的脸上又出现了每次我“借”他东西时他那特有的笑容。我当成了赞许,跳得更加卖力了。现在回想,小闻妈或许是看了一场她此生最惊世骇俗的表演,但当我表演完毕,她仍是极温和的笑,对我说,跳得好。我现在仍然十分感谢那位阿姨,在当时,能以最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一个小女孩所作的这些荒唐的事,保全了我的自尊和自信。
日期:2011-3-11 16:40:00
之后的气氛开始活跃了,在我的极力号召下,我们开始讲笑话,玩游戏,闹成一团。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橘子皮。我们玩到太阳都要落山的时候,才想起应该回家了,这时各家都已经升起了炊烟。小闻妈留我们吃饭,我没脸没皮的差点答应,宝丁赶紧抢在我前面说,不了阿姨,我们回家去吃,不要麻烦了,这么晚了我们也该回家了。我玩得兴起还不想走,她们几个打趣说,那你干脆留在这过夜得了。小闻妈接口说,可以啊,明天叫闻闻送你回去,要不你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我居然真的跑到他家隔壁去借电话,我妈在电话那头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连骂带哄的才把我说通。
临走前,小闻妈往我们每人手里都塞了一袋橘子,让我们带回家给家里人吃。我们推辞一番,还是收下了。现在想想,实在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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