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哥怎么样？”叶舟再次转移了话题。跟下级谈论人事问题，特别是让她发表对上级的看法，只能点到即止。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看法，否则传出去就会不利于团结。
　　邹科长笑了，“培哥是个糯米坨……”

　　“穆书记跟培哥关系怎么样？两人很默契吗？”叶舟这两天看到培哥老是附和穆书记的意见，所以这么问。
　　邹科长再次笑了，“培哥的性格，跟谁都搞得好，穆书记这么厉害，左右他还不容易！”
　　叶舟明白了，原来是穆书记在暗中操纵培哥，这个今后要注意。
　　邹科长最急于表达的是反对启用黄剑，可现在叶总东问西问都与黄剑无关，她有些茫然了，也看出叶总对她的反对意见不是很重视，于是有些失落地离开了总经理室。

　　邹科长走后，叶舟灵机一动，给穆书记打个了电话，想证实一下他跟邹科长是不是真的不和。
　　“刚才邹科长来找我，强烈反对启用黄剑，她一个财务科长怎么干预起公司用人来了呢？”叶舟说。
　　“你等一下！”穆书记一听谈邹科长的事，马上放下话筒起身去关办公室的门，足见这个话题对他来说很敏感。
　　“叶总，这个邹科长啊，我强烈建议你换掉！”穆书记回到座位，拿起电话，少见的直率。
　　“哦？为什么呢？”叶舟这回是真吃惊。这两人，一个说对方是地痞，一个欲置对方于死地，简直是生死冤家呀，这太好了！穆书记老谋深算，如果让他染指财务会很麻烦，所以他们两个矛盾越大对我越有利。
　　“我跟你说，她这个人哪，在宏安公司简直当半个家，手伸得特别长，没有她不插手的事！私心又重，背地里尽搞名堂，就是嘴巴甜，会哄人。几年前胡总刚来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这个人不能用，结果邹科长几下就将胡守业搞定了！我发现她现在正在对你下功夫，试图取得你的信任。”穆书记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与平时说话吞吞吐吐大不相同，可见在邹科长的问题上，他是积郁已久。
　　“具体有哪些问题呢？”叶舟也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财务科长。
　　“她就是个两面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机很深，我是根本吃不透她！”穆书记说得斩钉截铁。
　　放下电话，叶舟思绪万千，第一，小小的宏安公司，总共八个管理人员，没想到人际关系这么复杂，人人背后有人说，个个背后揭人短。第二，穆书记跟邹科长有很深的矛盾，可能缘于他无法染指财务，这个平衡千万不能打破，所以邹科长要留。第三，黄剑这么不受欢迎，不知道今后好不好开展工作，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有利于培养黄剑的忠诚，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对他好嘛。
　　叶舟在黄剑的问题上忽略了三个因素：穆书记的两面三刀，培哥的见风使舵，柳斌跟黄剑的结盟，他这着自以为高明的棋，实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日期：2014-07-28 14:38:51

　　话说黄剑跟叶舟见面之后，心情格外舒畅，下岗多年，今天总算看到了重新上班的希望。正大步往家走着，BB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就近找了个公用电话一回，是柳斌。哦，对了，穆书记上午说推荐了我们两个，还要我跟柳斌联系，肯定是这事。
　　柳斌是个四十四岁的矮胖子，长着一幅菩萨脸，宽宽大大，却生着一把刀子心，专喜勾心斗角，最为反复无常。他年轻时是政工干部，不懂建安业务，在宏安公司地位低，收入少，出了名的穷，出了名的细摸 。关于柳斌的细摸，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他家长年吃滴水，用茶杯舀水冲厕所，并且家规规定一次冲水不超过三杯（那时抽水马桶还没有普及，居民家大多用蹲厕，所以需要冲水）。

　　吃滴水是一种贪小便宜的做法，就是将家中卫生间的水龙头开到极小，只容少量的水渗透过去，不带动水表运转。滴水聚集缓慢，但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积少成多，一天接一两百斤水没问题，足有三四桶。
　　吃滴水在城市的贫苦百姓中是公开的秘密，即便现在仍无法杜绝。在当时的宏安公司，吃滴水属于没技术的人的低级办法，有技术的住户通常上半个月让水表正着走，月中将水表倒过来，将上半个月的用水量冲回去，月底再换回来，这样理论上可以做到用水量为零。用这种对冲水表的办法，宏安公司有的人家一家五六口，一年的用水量可以不到一吨。有的人中途倒表时间没掌握好，甚至出负数，也就是水表下个月的度数比上个月还少。以前的水表都装在住户家里，倒换水表也方便。

　　职工的侵蚀给宏安公司造成了巨大的亏空，因为总水表的度数是真实的，自来水公司只管照总表收钱，宏安公司由此每年光补贴水电费就超过五万元，占全部收入的二十分之一。后来水改了，用户直接和自来水公司打交道，公司才得以解脱。水改后水表统一装在户外，如果对冲水表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问题总算基本解决了，不过吃滴水的现象仍很普遍，估计自来水公司这方面的亏空不是个小数目。

　　就象“杯酒释兵权”是宋太祖赵匡胤的招牌一样，“杯水冲厕所”也是柳斌的名片。任何人只要一听说这个故事，就知道柳斌是细摸人了。叶舟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故事，不过他觉得站在企业管理的角度，细摸并没什么不好，是优点而不是缺点。
　　黄剑与柳斌约好在一个叫英雄会的小茶楼见面。黄剑动身前顺便给凌委员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上班的事已经定了，表示感谢。
　　凌委员在电话中告诉黄剑，你这次多亏了叶总，公司其他几个领导对你的看法不好，第一次研究都没通过，后来是叶总做工作做通的。
　　黄剑连说知道知道，其实他正在兴头上，凌委员的这些告诫他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日期：2014-07-28 14:40:48
　　黄剑和柳斌在茶楼整整谈了三个小时，晚饭就在茶楼吃。柳斌首先问黄剑道：
　　“你怎么认识叶总的？”

　　“我以前不认识叶总！”黄剑据实相告。
　　“黄剑跟叶总没有私交，那就好办了！”柳斌心想，自己基础比黄剑好，以前就是分公司经理，今后上了岗地位肯定高于黄剑。
　　“那你走的什么关系呢？”柳斌想的是一套，问的是另一套。
　　“财办的凌委员和穆书记。”黄剑答得很干脆，颇有些引以为豪。
　　黄剑明明是叶舟强行启用的，对方却硬将人情帐记在别人的薄上，这是叶舟人事工作上的失败，也是黄剑的糊涂之处。欠缺历练的人，总是特别容易受蒙蔽。
　　“穆书记推荐你？”柳斌不大相信。他以前听到过穆书记对黄剑的评价，几乎持绝对否定的态度，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大转向？
　　“你也是穆书记推荐的呀！”黄剑既不聪明也不机敏，仍旧一根筋。
　　“他推荐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柳斌边说边摆手，“他不打破 就是万幸了！”
　　柳斌到底是有阅历的人，人情世故的透彻非黄剑可比。
　　“哎，这个没错呢，这是穆书记上午亲口告诉我的！”黄剑仍在强调穆书记推荐柳斌的信息的准确性。意见受到了否定仍不知反思，一意孤行，说明黄剑这个人有些偏执，认死理，不灵活。
　　“他那是卖顺水人情！公司今天早上开的班子会，培哥九点多钟就电话通知我了。”人事篱笆，四面透风，柳斌顺便显摆了一下自己的人脉。
　　人际关系就是这么复杂，柳斌确实最先是穆书记推荐的，但他却不相信这是真的；穆书记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启用黄剑，黄剑却偏将穆书记的假话信以为真；真是有恩的不认恩，无情的乱领情！
　　“咱们两个今后要团结，千万不能互相拆台。那些管理人员不会真心欢迎我们上去，如果我们自己不互帮互助，就会很难站稳脚跟。”结盟是柳斌今天约请黄剑的核心议题。
　　“那是那是，我还要靠你多照顾！”黄剑满心欢喜。
　　第二天早上，叶舟召开了班子会，研究任命柳斌任经营科科长和黄剑任办公室副主任的事宜。穆书记一改上次讨论的态度，率先表示同意。宏安公司的事，叶舟动议，穆书记赞成，培哥自然无话可说，事情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定下来了。叶舟同时提议将保卫科改成物业科，一致通过。

　　这次用人，叶舟是该听的意见一个没听，不该听的全都笑纳了。古人云“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可叶舟从听说黄剑和柳斌两人的名字到正式启用他们，七天都不到，这就叫不知利害！一个人一次为自己准备了两个掘墓人，他今后的日子好过才怪。后来叶舟祸事跌起，源头正是这次轻率的人事决策。
　　散会后，叶舟正在考虑给柳斌和黄剑派点什么活，桌上的电话突然急骤地响起来，话筒中传来祝主任的声音：
　　“叶总，请马上到财办来一趟，领导有重要事情找！”
　　时间将近下午四点，上级急召何事？叶舟不敢怠慢，马上起身往政府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