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2-26 13:19:54
　　我是个低能儿
　　可惜玩闹只是一部分，大家很快要求我们去赚钱。艾米拒绝去打零工赚钱，她说这会让她“不快乐。”她热切希望家庭成员能教她偷窃，但华哥不准，他说艾米过了“犯法年龄”，被抓到很麻烦，会连累到大家。艾米提议唱歌赚钱，在她试唱几句后众人和我一样扭歪了脸。
　　娜姐大声嘀咕说艾米唱的太难听了，被艾米狠狠瞪了一眼，娜姐有点怕艾米的气势，声音小了下去。于是大伙想要教她新的赚钱技能——撞车讹钱。但是需要高技巧，艾米可不愿意冒险失去一条腿。

　　最终她选择了玩“仙人跳”——她负责勾引男人开房，华哥等成年男子假扮警察查房勒索。我有点替她担心，但她试了几次效果良好，她总能挑准“软柿子”捏。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怀疑到她，或者怀疑了也没有办法——她总能瞅准那些有家有室，非常害怕丑闻的小商人。
　　轮到我则有点麻烦，他们发现我什么都不会。娜姐甚至说我是“低能儿。”艾米说我的份钱她来赚，但是“家规”不允许。我也不愿意去刷盘洗碗，华哥破天荒说多给我一个月时间找工作，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艾米因此离开。
　　艾米“安慰”我：“用不了两周，我就能在这里大赚一笔，捞到钱我们就走。你先装装找活的样子。”
　　我：“你要干什么？偷他们的钱被抓到可不是好玩的。再说他们都不容易啊，还对我们那么好。他们和夏茹可不一样。”
　　艾米突然恶狠狠地看着我说：“你记住，除了我俩以外，所有人都一样！”她眯起眼对我上下打量，期待着我的回应，她的样子有点吓到我了。
　　我想了想后对她说：“反正别打他们主意了，你要不喜欢这里我们就走吧。”
　　艾米：“我很喜欢啊，这里就是为我而生的。我就像回趟家拿我自己的钱。你别管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小志自告奋勇要给我找工作，他带我走遍深圳的大街小巷，但我不是羞于启齿，就是完全不会干活。我抹桌子越抹越黑，我扫地越扫灰越多，洗盘子更惨，我倒出的洗碟精之多会让餐馆倒闭。没有人肯用我，他们都说我“一看就吃不了苦。”

　　小志也这么说时，我可不服气了。我告诉小志我和艾米过的有多惨，小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我：“你有没有吃过土？”
　　我：“没有。土怎么能吃？”
　　小志：“都能吃。土黄色更好吃，吃起来像面包渣。”
　　小志：“那你有没有过从一个城市，用走的，到另一个城市么？”
　　我：“没有。”
　　小志骄傲地脱下鞋，装得满不在乎的将一直脚抬高：“看。”
　　我逗他：“再抬起来点，我看不到。”
　　他两只手抱住单腿，努力保持金鸡独立：“快看。”
　　我：“还是看不到。”
　　小志：“算了。”他赌气穿上鞋。
　　其实我都看到了，他脚底竟然比常人厚了一层，像个大脚怪。老茧死皮遍布脚底，完全不是正常小孩子的脚。
　　小志很特殊，他不是民工子女，他是个孤儿。小志的父母死于山洪塌陷，他在变成孤儿前，还有个勉强能照顾他的爷爷。爷爷病死后，恰逢华哥回老家“招工”，他便与这个同乡大哥哥一起来到了深圳。小志说华哥就是他真正的父亲。
　　我边找工作边溜进书店看书，很快我发现小志死活不肯进书店。他说怕自己手脏弄黑书，但被我识破是他根本不认识字！我很震惊，如果按社会标准，他现在应该读小学五年级了。
　　我说：“我教你认字吧。”
　　小志很高兴，但旋即敏感的问我：“多少钱？“
　　“不要钱。“
　　“真的？”
　　“真的。”
　　我开始每天教小志认字，从基础的音标开始。很快就教写字了。我想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小志不要我教他写他的名字，他让我教他写“梁树华”（华哥的名字），然后竟是我的名字，再接下来是娜姐的、和其他大家庭的成员，最后才是他自己的。小志羞涩地说：“我的名字不重要，你们的名字我都要记下来。”

　　我看出他很想报答我，他带我找工作更勤快了，还经常鼓励我。可惜他不知道我是真的无能，肩不能挑手不能抗，我算是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了。
　　一次小志说带我去“最赚钱”的地方，按小志说法，连白痴都能赚到钱。“到时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我们来到一个大寺庙，从很远处便看到香火缭绕。小志让我装瘸，我学他的样子做，觉得怪好玩的。我们一瘸一拐地来到庙门口，我这才知道今天是一座偏殿的开光仪式，怪不得人头涌动。
　　门口有和尚拦住我，他问小志：“这是谁？”
　　小志：“我好朋友，特可怜，小儿麻痹症，父母不要她了。”
　　和尚狐疑地打量我：“看着不像啊。让你带点断手断脚的，你怎么尽带装小病小痛的？算了算了，今天人多，便宜你们吧。”他挥手让我们进去。
　　小志告诉我每当各大寺庙开光之时，都是他们大赚一笔的时候。寺庙会一车车拉来残疾乞丐布施，“若不是我跟那门口小师傅很熟（他们是老乡），这次可轮不到我们啦。”他让我一会千万装的像一点，“不能连累和尚。”
　　我一听大惊失色，赶紧想装上厕所跑，小志知道我装，拉住我不让我走。
　　他不解的说：“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只要伸伸手就有钱了！”
　　我：“不不不，我伸不出。我不是真的需要被施舍的人啊。”
　　小志鄙夷地说：“你一分钱都不会赚。你不需要，那谁需要？”
　　我一时语结。但我坚决干不出这事，我甩开小志抱头逃出寺院。
　　小志呆呆地看着我，然后自己乞讨去了。接下来他三天没理我，我逗他学习，他明明眼神很想，但就是赌气不来。
　　过了几天小志突然兴高采烈、没头没脑的跑来对我说：“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
　　“你的工作有了。”
　　“啊？是什么工作？”
　　“教书。”
　　日期：2014-12-26 13:24:46

　　教书生涯
　　“去哪里教啊？我还没毕业啊，没有学校会要我的。”
　　“不去学校。就在大家庭里上课，给我们上课！”
　　小志兴奋地说。

　　原来他想到在快乐大家庭里的文盲很多，我可以通过教他们读书来赚钱。但是华哥听后不同意，为此他心平气和地找我私下谈话：“你应该像大家一样去工作，赚钱给大家，而不是从我们口袋里赚钱。”
　　“可是很多人不识字，这不好吧。”
　　“我们不需要认字。你识字但找不到工作，不识字的都能找到工作，不是么？”
　　我羞愧的低下头。

　　“再说了，在这里应该是互相帮助的关系。你识字，应该免费教大家学，怎么能收钱呢？”
　　华哥缓和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更加羞愧了。
　　“你找不到工作时，就负责打扫家里的卫生吧，但是工作还是要尽快有的。”
　　艾米知道后，说教书这个主意不错，她说她来想办法。
　　我说：“我觉得华哥说的对，我不能赚大家钱。”
　　艾米说：“你笨的跟猪一样了。为什么不能赚？凭什么不能赚？这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好事。”
　　我不想跟她争辩，我已经完全被华哥折服了。我一边负责家中大扫除，一边私下开始教更多人——我的“学生”有三十多个，他们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但基本属于文盲水平。包括小志，大部分都很努力学，但也有几个学一阵就嫌无聊的。
　　我绞尽脑汁提高教学水平，我开始给他们每天讲半个故事。另外一半则需要他们自己读去。这个方法不错，很快大家庭里很多成年人，也聚集在我身边听故事。他们总要求我多说点，于是我的故事便由短篇小说发展成了长篇系列。
　　有天艾米带了个外来的孩子来听我说故事，这是大家庭不允许的事情。我是讲完后才发现的，恰逢大家庭里的“大人们”都出去打工了。
　　我赶忙拉着艾米躲开人群问：“你怎么带陌生人来了？被华哥知道要赶我们走的。”
　　艾米说：“没事的，我有我的道理。”
　　后来艾米带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很快注意到这个特殊情况。有一天我上课到一半，华哥突然回来了，他看着满屋一半自己的“孩子”，一半外来的孩子，严厉的问：“谁让你们来的？快点给我走人！”

　　艾米站出来说：“是我让他们来听课的。”
　　华哥语气柔和了：“以前就算了，我也不能为了你坏了规矩。他们必须离开，否则你们都得走。”
　　艾米不理他，她环顾那些仰着头巴巴听课的孩子，问：“你们想以后再也听不到故事了吗？”
　　这个时期我正讲着“七侠五义”，白展堂和白眉老儿正斗的热闹，每天孩子们都边听边吸气，并私下里选拔五鼠。这是小志告诉我的，他好不得意地夸耀自己被公推为“锦毛鼠。”孩子们听的正如痴如醉，每天讨论的都是谁本事更高强，谁为人最豪爽。
　　底下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用坚定的求助的眼神看向艾米。
　　艾米抬起下巴：“那么，我让你们带来的、都带了么？”
　　孩子们开始笨拙的掏口袋，工厂里响起硬币落地的声音。他们一个个摊开手，手里跳动着脏脏的钢镚、捏成一团的纸币。
　　艾米看向华哥，带着傲慢的微笑说：“现在教书就是春晓的工作了。”
　　华哥脸色放下，他俩带着欣喜若狂的表情一起看着我。

　　我：“我不能收这个钱。”
　　华哥将我拉到一边：“你在说什么傻话？不收钱干嘛上课？”
　　我：“可是是你说的，我应该免费教大家。”
　　华哥：“那是说对我们自己人。对别人当然应该收费。你有知识，别人缺知识，知识可以用来赚钱，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的老师工作正式开始，我再也不用干家务的活，再也不用受娜姐等人的冷嘲热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