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5-06 11:18:11
　　苏非组织召开的本次家庭会议有一个大议题，那就是全家团结一心，克服万难，确保艾小河成功升任局长。两个小议题。一是全家从即日起，一切从节约出发，荤菜全免，素菜从简，从牙缝里省钱。二是，艾小河苏非等两个家庭主要成员分两条线深入社会，寻找和购买民国时期的字画，特别是书法家于右任的字。会议期间，苏非又临时增加了一个议题，即提议把苏非的结婚戒指和母亲作为嫁妆赠与的一对翡翠玉镯卖了。此提议遭艾小河反对，但苏非宣布反对无效。

　　那次家庭会议后，艾小河家废除了曾坚持多年的每周逢二、四、六改善伙食的惯例，这个惯例的废除标志着他们家无荤时代的到来。当然这无荤仅限于艾小河和苏非，儿子艾皮皮成长过程中所需的各类营养，他们是丝毫不敢克扣的。艾小河一家三口照例围坐在他们家窄小餐厅中间那张仿大理石小餐桌前就餐。艾皮皮常乘艾小河或苏非不注意，把荤菜或营养品悄悄拨进艾小河或苏非的饭碗里。艾皮皮玩的这类小儿伎俩自然逃不过艾小河和他妈妈的慧眼，所以每次都毫无例外的以他的败北而告终。虽屡战屡败，但艾皮皮仍屡败屡战，似乎越挫越勇。后来这类似的战争逐渐演变成为他们一家三口每日就餐时必不可少的小插曲，小插曲里仿佛充满艺术的成分或味道。艾小河和苏非一边扮演一边欣赏，把素菜淡饭吃的有滋有味。

　　艾小河家的日子，依然过得像往常一样平淡如水，波澜不惊。只是苏非显得更单薄，更忙碌了。她每天除了上下班、除了一日三餐、除了接送艾皮皮，还忙着四处打听民国时期的字画。而苏非去的最多的，就是城北的旧货大市场了。这城北旧货大市场，据说自清朝末年民国初期就有了，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什么商周铜器、秦汉瓦当、唐宋官瓷、明清钱币以及民国字画，都应有尽有。但城北旧货市场是个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地方，里面的人们难分好坏，东西也莫辨真假。说不定你花了巨资，买回的却是赝品；也说不定你花了小钱，淘回的竟是宝贝。每次去城北，苏非总是要拉着艾小河一起去。苏非说艾小河，在字画鉴赏方面，你还真算得上是一个行家里手，起码比我厉害得多。艾小河知道苏非说这话的用意。实事求是讲，艾小河也真喜欢字画，念大学时，艾小河曾认真研读了中国古代和现代书法史，于右任，就是中国现代书法史里最重要的书法家之一。但艾小河当时正在书房里看卡尔维诺的小说，而且正看得起劲，实在不愿挪了身子随苏非去城北。那会儿艾小河正在集中时间看卡尔维诺的文集。之前艾小河刚看完了卡氏的《树上的男爵》和《通往蜘蛛巢的小路》等两个长篇，现正在看的是《寒冬夜行人》。见艾小河一动不动，苏非生气了。苏非说艾小河，我每天忙得连轴转，你倒像没事人儿似的。我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艾小河一笑，说苏非，若你去做了太监，朕就不必验明正身了。你既可以免去那一刀阉割之痛，也不影响我俩做夫妻。苏非脸微微一红，冲艾小河骂了句臭流氓，就转身走了。

　　这日从城北回来，苏非显得很激动。苏非一把把艾小河从书房拎至客厅，说艾小河，你猜我刚才在城北遇见谁了。艾小河说，莫非你遇见华盛顿华老先生了，城北那地儿是经常有外国友人出没的。苏非说，我遇见周易了，这远比拾到美元让我高兴。艾小河说，周易是谁。苏非说，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那时他一年四季都穿一身灰色的学生服。周易当时特别爱好文学，我还领着他回家专门向你学习写小说呢。苏非试图帮助艾小河回忆。是吗，艾小河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印象，就说实在想不起来了。常言说贵人多忘事，苏非说，艾小河你这人还没贵，倒先忘起事儿来了。人家周易一直记得你。说艾老师当时穿着一件白衬衫，一边流汗一边教我写小说和给我改稿子。周易还夸你说艾老师的钢笔字写的真好看。周易说他虽然现在不写小说，改从商了，但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艾老师你。周易还问我说苏老师，艾老师现在一定是个著作等身的大作家了吧，问我可不可以弄几本你已出版发行且亲自签名的小说集子给他珍藏。我告诉周易，说艾老师既没出书，也没发表小说，他还在自己的单位上班，他和当年的你一样，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艾小河问苏非这周易现在做什么生意。字画，苏非说，在城北时，一听他说做字画生意，我就问他有没有渠道弄到于右任的书法真迹。你听周易怎么说，周易说，苏老师，赶早不如赶巧，我手边儿正有一张于右任在重庆时写的便笺真迹。我问周易要多少钱，周易说苏老师，咱不提钱。就算我送给你和艾老师，以报答你们的教育之恩。我说那怎么行。你不出价，我就不买。费了好一番口舌，周易才答应我退还他30000元收购价，并且非要自己掏钱给我装裱好，然后再送上门来。苏非一口气讲完这些，才吩咐艾小河去给她倒水。艾小河一边把水杯递给苏非一边嘟哝，这周易未免太好了，好得令人怀疑。苏非说艾小河，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周易可是我的学生。

　　于右任的书法真迹找到了，余下的工作就是凑钱了。苏非果断地卖掉了结婚戒指和那对翡翠玉镯，又取消了今年的全部年货采买计划，再从几位朋友处借了几千块钱，终于凑足了30000元。艾小河苏非这边的钱款刚一凑齐，周易那边的装裱工作也就完成了。苏非请城隍庙门口的算命先生择了一个黄道吉日，与周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在这桩生意成交的那一瞬，艾小河看见苏非和周易的脸上都盈满了笑意。

　　于右任的便笺真迹终于到手了。只要明天苏非拿去给她的同学钟正跃，钟正跃再通过什么渠道献给李正义。艾小河或许就可以坐上单位那张刚刚退休的耿局长空下来的座椅了。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逻辑或程序。决定艾小河升职与否的不是艾小河的工作能力，而是一位已经作古的书法家，把艾小河与这位书法家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名叫李正义的官人。原因很简单，官人李正义喜欢于右任的书法。苏非把这幅装裱好了的于右任便笺小心翼翼地递给艾小河，让艾小河仔细鉴别其真伪。艾小河打开卧房里所有的灯，艾小河在无比亮堂的灯光下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这幅便笺书法。艾小河不是字画鉴赏家，也不知道这幅便笺书法到底是赝品还是真迹。艾小河看便笺的时候，苏非一直在看艾小河。艾小河把便笺往床头柜上一放，说苏非，没错，这就是于右任先生的书法真迹。咱安安心心的睡觉吧。

　　见艾小河说得如此坚定，苏非似乎放下心来。苏非紧紧依偎着艾小河，目光迷离。苏非在向艾小河示爱。艾小河这才想起，他与苏非似乎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了。艾小河轻轻抚摸着苏非，退掉她身上薄薄的睡裙。艾小河决定好好地爱苏非一次。可是，无论艾小河怎么努力，却始终进入不了苏非的身体。不一会儿，伏在苏非上面的艾小河已是大汗淋漓。艾小河居然不行了——这是艾小河与苏非结婚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艾小河继续努力，却依然不行。这样子捣腾了许久。苏非扯过枕巾，一边为艾小河擦汗，一边说，艾小河，可能是这段时间你太累了没休息好，营养又没跟上，咱以后再做吧。

　　雪越下越厚，天气越来越冷了。艾皮皮也放了寒假。艾小河建议苏非别再让艾皮皮每天风里来雪里去的去城西学钢琴了。苏非没答应。苏非说越是恶劣的天气，越是艰难的环境，就越能磨练孩子的意志。艾小河依然整天呆在书房里看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苏非则在厨房里忙活。在邻近春节放假的前一天，钟正跃打电话过来，说于氏的书法真迹，他已送至李正义的手中。钟正跃还开玩笑说，请苏副校长和艾大作家安心在府上静候佳音。

　　再以后，就过新年了。
　　新年里苏非又领了艾皮皮去城东拜一位老书法家学习书法。正月初八艾小河他们行政单位开始上班了，苏非还在放寒假。没事时苏非就打钟正跃的电话，却总是打不通。苏非说，怪了，这钟正跃跑哪儿去了，怎么电话老是关机。苏非说这话的时候，艾小河正好从书房里走出来，准备穿过客厅去洗手间。艾小河在客厅站住，说苏非我这里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坏消息，一条是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条。苏非说先听坏消息吧。艾小河说坏消息是李正义和钟正跃已先后被执法机关批捕，说李正义多年来，一直打着喜欢字画的幌子，向人索贿，而钟正跃就是李正义最得力的助手和帮凶。那好消息呢，苏非说。好消息就是我的三个中篇小说和两部长篇小说将于近期同时由全国几家出版社出版发行。艾小河接着告诉苏非，说附在这条好消息后面的还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好消息，一条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条。苏非说这回先听好消息吧。艾小河说好消息就是县里已经派人来单位考察我了。那坏消息呢，苏非说。坏消息就是——艾小河把嘴凑近苏非的耳边说，我可能又行了。

　　一段时间后，这艾小河果然升任了物价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