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对我说：“阿呆呀，你们坐办公室的人，一般不愿意跟我们工人来往，你们觉得——”
　　我赶紧打断老梁的话：“老梁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不愿意跟工人来往了。”
　　老梁接着说：“阿呆呀，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呀。我可没有说你，我是在说你们办公室里的人。你们坐办公室的人呀，总习惯于把我们这些工人定位在地痞流氓之列，鸡鸣狗盗之徒之中，你们这样想，我感到十分的遗憾呀。”老梁说到这儿，又想一想词，接着说：“现在社会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呀。这个怎么说呢，人是越活越不古朴了，古朴的人才是老实人嘛。元古的时候，人多老实呀，那时候是画地为牢呀。你们晓得什么是画地为牢？那时候关押犯罪分子都不用监狱的，只要在地上画个圈，那就是监狱了，犯人他就不跑；可现在呢，监狱有那么高的墙，那么密的电网，犯人还要往外蹩呢。为什么呢，人性败坏了嘛，人都不老实了嘛。”

　　“是是是，人性败坏了，人都不老实了。”我只剩下随声附和了。
　　金玉慧插话说：“现在人太老实了也不行，人太老实了可要被人欺负的。”
　　金玉慧的话给朱大树提了醒，朱大树立刻嚷道：“厂里那么多人闹事，怎么就炒我们几个人。”
　　“看我们外地人好欺负呗。”另一位工人说。
　　朱大树说：“咱们得多联络些人，和起来跟他们干。”
　　我听这话苗头不对，赶紧劝道：“不要搞这些明堂嘛，咱们是出来打工挣钱的，又不拉帮结派搞帮会组织的。”
　　朱大树说：“搞帮会又怎么样，咱们就搞他个帮会，阿呆，你有文化，有见识，你就给咱做帮会老大，我再去多联络些人。”
　　老梁也赞成搞帮会，但对我的能力不放心，便说：“阿呆做老大嘛，还是年轻了一点，还是我来做老大吧，阿呆就坐个狗头军师吧。”
　　“阿三，你快算了吧你。”金玉慧插话说。
　　其他人也都说老梁做老大不行。
　　老梁不满地对大家说：“我那点不像做老大的，难道我没有帮会老大的气宇轩昂吗？”
　　我劝道：“大家不要顿不顿就搞武斗这一套，本来你们是有理的，你们这一胡搞，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那还怎么搞，跟厂里打官司。”朱大树说。
　　我又紧张起来：这帮人真要是去跟厂里打官司，还不说是我挑唆的呀。我便赶紧劝：“打官司有那么容易的嘛，咱们出门打工是为了挣钱的，何必要惹官司呢。”
　　“其实现在打官司也不难，劳动局在镇上就设有个点，我们已经去那儿问过了，人家说：我们这事儿是可以申请劳动仲裁的。要我们写份申述材料。这申述材料我们没写过，不会写。”
　　另一工人说：“我倒是写了一份，也不知道写的对不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还没有来得及接呢，却被老梁给抢去了。
　　老梁看了看那工人写的申述材料说：“老王，你看你写的，什么东西嘛。你连小胡去年跟你打架，多踹了你几脚的事情都写进去了。人家劳动局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呀。”
　　那老王说：“这是实事求是嘛，我没有编造嘛，有人可以证明的嘛。打一次官司不容易嘛，干脆一次把能解决的事情解决了。”
　　“哎哟，你以为劳动局什么都管呀，你还想把这辈子的事情都解决了呀。”老梁转过对我说：“真是的，遇到这这种文化素质低的人，真是没法跟他讲清楚了。”
　　我把材料夺过来撕了：“写这些干嘛，厂里目前还没有开除你们呢，你写这些不是无事生非嘛。”迎着那些工人诧异的目光我接着说：“你们明天就回去上班。哎呀，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你们放心，有我照着你们，你们怕什么呀。”
　　朱大树等人这才说：“好好好，你说咋搞就咋搞。你就是我们帮会的老大嘛，我们就听你的。”
　　日期：2013-01-04 21:30:57
　　第二天刚上班，李凤巧就要求我提供帮会组织的名单。我对她说：我还拿不准。要她再多给我几天时间，好让我再多观察观察。
　　李凤巧问我：“你在村子里住，你就没有发现有什么迹象吗？”
　　“迹象，你指的是什么？”
　　李凤巧很神秘地对我说：“比如说你有没有看到一些工人喝酒呀、聚会之类的情况，如果有这样的情况，你可要特别注意。”
　　我应答道：“就算有这种事情，他们也会背着我进行的，因为我是办公室的人呀，他们当然要防范着我了。”
　　李凤巧点点头：“是呀，对你的防范意识他们肯定是会有的，你要机灵一些。”
　　我顺杆爬道：“是呀，我这工作其实挺危险的，我昨晚上尽做恶梦了，恶梦醒来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我这样下去要神经衰弱的，厂里能不能给点补贴呀？”
　　李凤巧脸一板说：“你怕什么，我在这个八九年了，对那些工人我还不了解。他们也就是聚众为自己争些利益，他们跟你无冤无仇的，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试探地问：“那你说他们为自己争利益争得对不对呀？”
　　李凤巧想了想说：“对不对，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我们只能站在厂领导的立场上做事情，这是我们做行政工作的本分。”
　　我接着试探地问：“那厂里还会不会开除那些人呀。”
　　李凤巧很警觉地反问我：“怎么，有人让人探听消息了。”
　　我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日期：2013-01-04 22:28:21

　　企业所制定的规章制度算不算是霸王条款，我估计就连台籍协理林儒成也搞不清楚，不过林儒成可以向律师咨询。律师告诉他：企业制定的制度那怕再严苛，只要职工们都认可，那就是合法的。这下林儒成心里有底了，我做出了两项决定，第一，重新修了厂规，这新厂规更加严苛；第二，要求所有员工必须与厂里签定一份保障遵守新厂规，若违反甘愿受厂规处罚的协议。以下咱们就简称这个协议为：劳工协议吧。

　　让全体员工在劳工协议上签字当然并非易事，这是需要我们行政部门做大量工作的，林儒成对我们部门的新主管张淑芬的能力不是很放心，他便将此项工作交给李凤巧来全权负责。
　　李凤巧被免除课长后，还继续承担着本来该部门主管承担一些工作，比如她依旧代表企业对外去参加一些应酬，依旧以我们厂人事行政主管的身份与劳动、环卫、能源等政府部门以及关系户企业打交道。因为这类工作，交际能力很差的张淑芬一时还接不了手。
　　林儒成让李凤巧负责劳工协议的工作，李凤巧可一下来精神了，她当然清楚，做好这项工作，她就有望夺回课长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