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临走时你让我叫你……”丁颜闻声打断,微蹙双眉,薄含怒色:“我现在又不高兴你这么叫了。”稍微平静了下,又轻轻叹了口气,“我看起来真地有那样老么……”
静坐了一会儿,两人均不再言语。顿了一会儿,丁颜身子微微斜躺,倚着靠背:“我刚下车回家换了身衣服,到这里约了人,没想到刚进门口看见你坐在这儿……”
看了看墙上的钟点,丁颜站起身来:“时间快到了,我得先走了。你累了就先找个地方歇息,伏在桌上容易着凉。”
周复见她起身,刚准备问她怎么样可以找到她,话到嘴边,却又收口。只见丁颜一袭紫色长裘,背影渐行渐远,转了个弯儿,消失在了夜色深处的长廊拐角。
日期:2012-02-18 19:01:57
眼见着丁颜悄然而来,却又戛然离开,周复心中一阵失落。“相逢的人会再相逢”耳边回绕着她刚才说的这句话,轻声念着,细细回味,觉得似乎有理,转念再想,似又未必尽然。
于此处本无所托,丁颜一走,周复心中更无牵念,于是站起身来,转身信步离开。
行至门楼,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夜色中只见几名黑衣男子迎面而来。周复轻瞄一眼,也不以为意。几人行色匆匆,语声嘈杂地一路走来,以居中一年岁较长者为尊。老者见对面有人,轻咳一声,余人立时安静下来,不再多语。
周复见状,不禁向老者多看一眼,正逢老人目光向自己迎面射来。目光交个正着,两人却均无闪避之意。周复见这老人满脸红光,额前头发却很是稀疏,面色凝重,神态间颇具威严,目光对上自己后,他微微一怔,稍一停顿立马便有审视之意。周复不由一阵不舒服,收回目光,径自向前,不再理会这些人。
忽听得身后几人低语了几句,红脸老人轻声招呼了下自己:“小兄弟,等一下,可否请你借一步说话。”
周复心中一凛,虽听他语声并无恶意,却着实无意搭理。他转过头来,见老人已经示意身边几人离开,复又指向门楼左侧,引着自己走回院子。
见其他人已经走远,周复眉头邹道:“现在没有人了,有话请讲。我还有事。”
老人见周复并未跟来,微微一愣,纵目四顾,复又停顿一会儿,确认了下四周确是没人,他又缓缓走回,在周复身前停下。他双目炯炯,紧盯住周复颈间所挂的星月形白玉,良久,不作一辞,思绪仿佛也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见周复依旧冷冷望着自己,一阵风来,老人身子轻轻一晃,颤声道:“孩子,你真地不认识我了么?”见老人竟说普什图语,周复大惊。反复上下打量老人,只见他周身黑衣,眉眼间沧桑满面,面色凝重而苍老。再细一看,眸色微蓝,深目卷须,虽有一些异域风尘,却依然不敢确定他来自哪里。
老人微微一笑:“老了,看来真地是老了,连当年那么黏糊叔叔的小艾玛尔也不认识我了!”见周复神色渐渐平定,感触道:“也难怪,我到中国已经十年了,当年我离开萨努山时,你还哭着问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穆罕叔叔!”周复轻呼一声,往事倏忽而至,从前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周复透过老人沧桑的面孔试图找寻穆罕-萨德尔当年的模样,回首前尘旧忆,顿感如梦如烟,望着老人慈祥地看着自己,他心头一漾,似乎又听见丁颜“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的轻语在耳边萦绕低回。
日期:2012-02-19 21:55:00
萨德尔见周复终于认出了自己,心中也很是高兴,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瞧着这眼前的孩子:“真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夫人在天之灵如果看到我们的小艾玛尔也已经长得这样高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萨德尔说到动情处,望了望眼前的周复,情绪颇为激动,“你自小就较之令尊更像你母亲,长大后眉眼之间更是酷似夫人年轻时的样子,虽时隔多年没见,方才一照面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来!尤其见到你脖子上挂的那块星月白玉,就更加确定无疑了。”
见萨德尔提及母亲,周复鼻子一酸,几欲掉下泪来,低声道:“穆罕叔叔,你也知道我母亲已经……”语声哽咽,再难说出话来。
萨德尔轻声叹息,不胜感伤:“几个月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他遥望西方,黯然道,“萨德尔的身子虽然离开了真主的庇佑,但我的心永远都系念在那远隔万里的萨努比河,那里的萨努山,还有我们的杜拉尼部落……”垂首默然,半晌,沉吟道,“真没想到,吉尔扎伊人会这样不顾念同族的情份,竟然能下得了如此狠手。”说罢,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见周复沉默不语,萨德尔微微叹息,不胜感伤:“斋月后我派人回萨罗比打听消息,回来说部落被毁,纳伊姆头领和大部族人尽数阵亡,我只道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顿了一会:“感谢真神阿拉,让我们在此相逢!夫人虽一直没入教,始终坚持做卡菲尔,却一直积德行善,当年也是多承夫人好心相救,我萨德尔方才留得命来,才会有今天……”
萨德尔走近身前,细细凝视着周复颈间所佩的白色玉石,不由再次陷入到对久远往事的回忆中,忽然低声问道:“孩子,你知道这块星月白的来历么?”
见周复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萨德尔嘴角边浮现出浅浅的欣慰之色。
“其实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周复一眼,咂了咂嘴,“嗯,这事儿以后再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萨德尔慈声道:“孩子,你以后就留在叔叔身边吧,我会替夫人和纳伊姆头领好好照顾你的。”
周复正欲张口,转念间,又默默点头,应了一声。只见萨德尔引着自己顺着来路,重又走回院内。刚才与萨德尔同行的那几名黑衣男子立于长廊前侧,见萨德尔渐渐走近,快步迎了上来。
萨德尔转身对周复低声道:“叔叔先派人安排你去休息一下。今晚店里有些事情,叔叔将事情处理完,再和你详细聊。”见来人走近,萨德尔又关照了几句,交待一名手下将周复带到饭店西侧的住宿区。
从二人言语中,周复听出“怀圣楼”果然正是穆罕?萨德尔所建。难怪建筑风格依然大部保留着浓重的阿富汗特色,原是去国怀乡之故。当下与萨德尔挥手拥别,周复随着那人走向住宿的地方。
日期:2012-02-20 00:02:30
离开餐饮区,两人走过长长的回廊,向西转了几个弯,周复眼前豁然开朗,一段矮矮的浅绿色仿古式围墙将威严的怀圣楼延伸至西去的贵宾区。
穿过圆扇形小门,迎面花木扶疏,夹道两侧。周复缓步前行,轻闻脚下潺潺流水,周身衣诀拂柳穿花,置身于此幽径小园,淡淡月华之下,顿觉夜色如水。
前面引路的黑衣男子见周复露出流连赞叹之色,转身笑道:“小兄弟,你别看这小花园虽然不大,它可是我们老板花了大价钱专门请的江南名家设计的,即便放眼整个北京城,也不多见。”缓走几步,他索性停下来等周复。
“这小花园有名字么?”周复问道。
“本来园子是有名字的,挂了不久,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被撤了下来……”黑衣男子指着先前两人穿行而过的那个圆扇形小门,“原先就挂在那门上方。”
“哦?”周复应了一声,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不觉微微一怔,再回过身来,怅望南天,喃喃道:“江南的风景都像这样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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