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子冷不丁见他这样回答,吃了一惊,稍微一愣,待听他讲到“浑身上下一个样子”,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瞬间泛起满脸红晕,映衬着她身着的翠衣丽裳,愈显娇媚动人,艳丽不可方物,周复不由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只觉得她果然又轻轻环视自己,目光似乎也微微定格在自己的左耳边,时光在此刻也仿佛凝滞了一般。
“对不起……”绿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周复见她忽然起身,心中顿觉空荡荡的,颇感失落,此刻倒是觉得自己情愿就是她所找的那个人了。他自小生长在部落里,虽年岁渐长,却也极少单独出门,眼界原本有限,而伊斯兰教规对于女性装扮约束较多,周复乍一见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站在自己面前,当即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好意思,是我有些冒失了。你比那人年轻多了,先前我还仅仅以为是变瘦了的缘故……怪我没看清楚。”绿衣女子复又坐下,“你是姓储么?你是储为民的弟弟吧……”
良久,周复心念数转,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脑中空空的,不知该如何答复她。既希望绿衣女子继续跟自己谈下去,又觉得不妥,自己不是别人要找的人何必……艾玛尔,你太没出息了,你是在逃命,是在中国流亡,怎么还有心思去胡思乱想。而且你是先知穆圣的子弟,怎能如此邪恶,如此没出息?
想到这里,周复终于又抬起头来,仰面看着对面的女子,平静道:“我姓周,真地不是你要找的人……”他本欲不再多说,但见女子眉宇间疑惑不信,还是忍不住道:“姐姐,我真地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刚来中国不久,怎么可能认识你呢,我……籍坎维基梅菲亚?(你看我像么)”说到急处,普什图语脱口而出,说出后顿觉后悔。
绿衣女子凝神望着他,听他支吾着又停下来,抿嘴一笑:“我知道你不是他,”笑盈盈地望着张口结舌一脸紧张的周复,温言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正待继续讲下去,一个身着工作服的服务员走近两人,对着绿衣女子说道:“请问是丁小姐么?”见她点头,继续道:“小姐你好,餐室门口有人找你。”
绿衣女子想了一下,望了周复一眼,又回头望了下门口,起身正欲离去。临走时,留了一张名片给周复,轻声叮嘱道:“小兄弟,到了北京,如果有什么困难,信得过姐姐的话记得来找我。”说完,飘然离开。
周复仔细看那名片,素雅的浅粉底色中,“国家二级演员中政歌舞剧团丁颜”几个字跃入眼帘。
日期:2012-02-18 12:45:04
呼啸声中,列车隆隆进站,望着外面蒙蒙夜色,周复缓步下车。出了站台,迎面吹来嗖嗖冷风,不由一阵趔趄。京华重地,毕竟不同于沿途漫漫黄沙中的边陲小城,夜色虽然清冷,市面依然不减繁华。虽地处郊区,远处街市车来人往,沿街店面行人不绝。
周复出了东郊站,只见民巷路一望无边,幽深而狭长,以广场边的诛仙桥东西为界,分为民巷东路和民巷西路。踏上诛仙桥,周复看着桥头石狮虎虎生威,围栏石刻上“诛仙桥”三个字依桥傍水,古遒苍劲,不知背后蕴含多少沧桑往事。
过了桥,进入民巷西路,路上人烟渐少,光亮微微暗淡下来。周复琢磨着总得先找个店住下来,然后待天亮后再定行程。一路走来,却迟迟不见旅店。正觉疲惫,穿过掩映街面的两棵参天大树,面前豁然开朗,微暗的路灯下灯火渐明。
周复抬头远远望去,竟似见到家乡的圆塔。揉了揉眼睛,渐趋渐近,颇见规模的四合院落,门楼是传统式的寺庙大门。一边用油彩写满阿拉伯经文,另一侧用砖砌成尖拱壁龛状图案,甚为华丽。方才远远看到的圆塔在门楼两侧各有一座,约有五六层高,圆形尖塔,与大门相连,显得肃穆威严。
凝神注视了一会儿,周复心中微微有些辛酸,又感觉颇为亲切。离家这么久了,居然又看到了熟悉的清真建筑。其实一路走来,中国北部回疆也有不少清真寺庙,只不过他行程匆忙,沿途奔命,没有闲暇看到而已。周复定睛细看,只见门楼上方刻着“怀圣楼”的字样,却不是阿富汗文,端肃凝重的隶书灰色大字,可能石料中添入了荧光粉,“怀圣楼”三个大字在夜色下扑闪扑闪,熠熠生辉。
周复穿过门楼,院内东西轴线布局,楼堂井然,建筑整体呈现清真风格,稍有汉化成分,是一个入乡随俗的清真饭店。见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旅店,周复索性进入这个清真饭店坐了下来。
大堂淡雅素洁,墙壁洁白,乳白色的壁灯下桌椅稀疏,人并不多。见他坐了下来,白衣素服的服务员走近上前。周复原本以为这么纯正的清真建筑很可能是伊斯兰教人甚或就是阿富汗人开的才好,却见服务员只是寻常的汉人小姑娘,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失落。
周复随意点了一些寻常菜肴,自顾自地低头吃饭。他本就不是挑剔的人,连日来中菜饭食也渐渐习惯,倒也未必都点的清真食品。
秋意渐浓,夜深露重。见饭店没有打烊的意思,周复也无意离开。吃完饭后,他静静地靠着墙边伏在桌上。恍惚间,自己又回到了萨罗比的山里,山间的小道崎岖却亲切,夹岸两边的野花随着长流不息的萨罗比河流了就走,谢了又开……山上的野花匆匆谢去,来年却依然再开;但第二年开的,和前一年的总会不同……
日期:2012-02-18 16:33:03
迷迷糊糊间,一袭淡淡的幽香从鼻尖沁入梦中。微微睁开眼睛,朦胧中,似又看见了火车上见到的绿衣姐姐,她的衣服可真好看,还有那长长的睫毛……衣服倏地换了颜色,突然变成了紫色。周复猛然一惊,一下子睁开双眼,完全清醒了过来,哪里还是梦境,丁颜俏生生地坐在自己对面,倚墙而坐,呆呆看着自己,远远望去,容色较之日间似又清减不少。明明分别才几个时辰,忽然在此重逢,却如同一别经月,周复内心无端一阵欣喜。
见周复醒来,丁颜微微一笑,眉宇间却仿佛一簇哀愁,轻轻叹了口气:“你终于醒了。”周复不知如何接口,忙低下头来,不敢看她。丁颜不禁格格一笑:“你可真奇怪,堂堂一大老爷们儿,哪儿有像你这么害羞的?”
周复讪讪地抬起头来,又瞧了她一眼,遇到她水汪汪的眼睛,心中只感一阵慌乱,不由自主地又低下头去。坐在她身前,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阵幽香送了过来,几欲昏晕,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耳边听着丁颜轻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见到我?”周复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丁颜语声渐轻,缓声道:“也许吧,不过相逢的人总会再相逢的,迟与早而已,有些人你总也避不去,而有些事情即使你想躲也躲不开……”
周复听她幽幽道来,而话语中却又似乎另有深意。他虽不是很懂,但听来却很是受用,周复轻声咀味此话,抬头望向她:“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的……丁姐姐,我喜欢你这句话。我们不久前才在列车上刚认识,你还叫我到了北京来找你。真没想到这么快,”周复嘴一咧,微微露出喜意,“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丁颜看着他喜盈盈地望着自己,却是一脸稚气未脱的傻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嗯,以后不许叫我姐姐。不是给你名片了么,以后可以直接叫我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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