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完了。闵鉴清已经闭好了眼睛。
可这次他又算错了。顶针冲到他面前,整个人却像被定身一般僵在当场。他手举钢锯,气喘吁吁,满目凶暴,龇着两排白牙,活像一只择人欲噬的兽。尽管如此,却迟迟没有下手。
“不行,不能这样……”从他粗重的呼吸声中,闵鉴清听到他在自言自语,“我还没有得到秘密,我还没有得到这个人死里逃生的秘密!不可以……不可以!没有秘密,他就不能回到我身边了,不可以!”
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疯了。
顶针来回念叨片刻,竟然从癫狂中渐渐平静下来。他冷冷地斜睨着闵鉴清:“罢了,先留你一条贱命,大事要紧。待我挑个黄道吉日,将你身上每根经脉都剖析清楚。”他阴森森地笑了,“在你之前,我还是先用心接待其他客人吧。”
钢锯一个翻转,对准闵鉴清的太阳穴猛砸下来。一阵钟钹齐鸣之后,闵鉴清再次失去意识。在这没有时间的无间地狱里,清醒是折磨,混沌才是最大的恩赐。
日期:2013-10-31 23:32:25
闵鉴清从昏迷中再次醒来,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又是黑暗,这实在是太讨厌了。闵鉴清心中默念,如果这次能够逃出生天,他一定每晚点上三十根蜡烛,连续亮三通宵。
他躺在地上,周身穴道依旧被封。他收摄心神,按程尚非帮他通穴时的手法,凝神运气,冲向被封各穴。他内力虽弱,行功也很稚嫩,但连续坚持了几个时辰,终于解脱桎梏。
闵鉴清缓缓坐起,稍稍按摩下已经僵直的周身。左臂阵阵钻心疼痛时刻提醒他曾受到的非人待遇。他小心地看向伤口,却又很快将视线移开——太惨了,惨到让他深感对不起自己的胳膊,好歹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这样的伤势,恐怕师父见了也无能为力。就算闵鉴清此番不死在顶针手下,为了避免被污染的伤口威胁全身,也只能断臂求生了。
一片漆黑,无法辨认此时身处何处。闵鉴清只觉此处的血腥味比那屠宰室还浓,夹杂着陈年腐尸的味道,每次呼吸都是煎熬。他试着向远处摸去,竟摸到一只冰冷黏湿的手,惊得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寒噤。那只手的主人当然早就死了,闵鉴清一想到自己紧靠着一具爬满蛆虫的腐尸,胃底便阵阵上涌。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越来越近,闵鉴清只觉有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脚踝。他轻轻一动,只听“吱”的一声,一个毛茸茸的影子风一样窜远了。闵鉴清松了口气:一只耗子而已。耗子算什么,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站起身四处摸索。这房屋甚是狭小,他没走几步就撞上一件木质家具,感觉是一只四四方方的柜子,旁边还有一张小桌。上天垂怜,闵鉴清从小桌上摸到了烛台和火石,他长叹一声:光明总算要回来了。
火苗抖抖索索地燃了起来,闵鉴清举着灯,环视这间小屋。屋中布置大抵如他所想:一具腐尸,一只柜子,一张小桌,一个耗子洞。只是没想到,这木柜竟然如此巨大,比闵鉴清还高出两尺,上面覆盖着紫红锦缎。看来,顶针对它十分珍视。
闵鉴清心中好奇难抑:顶针的宝贝该是什么?必然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稀世奇珍。看看总不会死人,于是他掀起锦缎,拉开柜门。
接下来,撞入闵鉴清眼帘的场景,绝对令人终生难忘。
柜子里有几排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人头。这些人头收拾得极其精细,不像人体的一部分,而像一件件艺术品。这些人头源自各式各样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但也有共同之处——他们看上去都很美。
架子中央留着一个空位,闵鉴清暗想,不知自己死后是否有资格加入这奇异的收藏。如果按相貌标准衡量的话——他轻笑一声——还是有自信的。
屋中再没什么可留恋。顶针眼下不知在何方,闵鉴清肯定不会傻到等他来。他望望四围墙壁,顿时一阵喜悦:把墙挖透不就可以跑了吗?区区几堵墙,还能难得住毒人的惊天力量?
打定主意,闵鉴清站在墙边,将真气聚在掌中,由腕部脉门缓缓逼出。只见一片黄绿色毒雾萦绕,须臾之间,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化为乌有。闵鉴清再次惊愕了:不试则已,一试之下,这毒雾威力竟是如此巨大!难怪顶针干掉全家上下五十多口易如反掌,难怪慕云说起那种毒如此惊惶。毒雾飘然无形,一旦倾泻而出,让人怎有招架之力?“血玉现世,妖孽既出”,顶针果然是应了那“妖孽”二字!
本以为逃脱颇为容易,没想到连穿了几个房间,闵鉴清便踌躇起来。原来这宅邸布局极其繁杂,数不清有多少房间,竟如连环套一般。若是运气不佳,直撞到顶针所在,岂不麻烦?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利惨叫。撕心裂肺,惨不忍闻,如同修罗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的恶鬼。闵鉴清只觉耳膜一阵锐痛,心脏不受控制地四处乱撞:顶针所说的“客人”,来了。
此时此刻,闵鉴清已无暇去想那不幸的人究竟是谁,是如何被顶针掳到此处。惨呼声接连不断,震天动地,狠狠撞击着他的心底。他必须赶快逃跑,若是现在不跑,下一个躺在台子上鬼哭狼嚎的就是他了!
可造化偏偏弄人,闵鉴清急得差点将嘴唇咬破,也辨不出惨叫究竟来自哪个方向。顶针那一锯砸得实在不是地方,他右耳目前几乎全聋,听音辨位实在有些勉强。无奈,只能豁出去,就看上天如何决断了。
一口气融掉第十四面墙后,一股腥气扑面而来。闵鉴清看着眼前的场景,心瞬间被冻成一坨冰块,跌入无底深渊。他明白了:上天想要他死。自从遇到顶针之后,他一度以为还有机会,会上演一出令人动容的绝处逢生,现在想来,自己身上早就被死神牵上一条长长的绳。绳子忽松忽紧,他也随之忽喜忽悲,但终究只是一具玩偶。真是名副其实的猫捉耗子啊。
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了那间屠场。亏自己那般提心吊胆,枉费心机——真是可笑啊。
此时,屠场已然变成一座地狱,无间地狱。
闵鉴清满眼都是血色,鼻腔中充斥着腥咸的血味。他几乎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只能用最简单的语句形容眼前的一切:血流成河的台子,台子上的人。墙上的血,地上的血,那人身上的血……这些都不是重点。台子上的人已经被开膛破肚。一道粗暴的刀口从胸骨直到耻骨,皮肤、脂肪和肌肉像两侧翻开,五脏六腑暴露于空气之中。肠子一直垂到地面,被纠缠得乱七八糟。顶针站在台边,手里握着一段滴血的小肠,正又惊又怒地瞪着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闵鉴清终于忍到极限。他转过身去,扶着墙吐了出来。顶针的瞳孔霎时缩成了两点针尖。
日期:2013-10-31 23:45:21
“你真行啊。”他忍怒冷笑道,“好端端的墙让你毁了。本想留你一个人清净清净,谁知你就是不随我愿。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好了。你不妨欣赏片刻,这样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平静得多了。”说罢,寒光闪过,他将那人的肠子剪成几段,顺手丢到台下的木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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