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人又是一阵狂呼惨叫,身上的锁链被挣得哐哐作响。
他浑身上下被血糊了厚厚一层,无从判断年龄和长相。他还活着,还很清醒,被迫感知所有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解剖。闵鉴清真希望他已经死了:他到底有什么错,非要受这种活罪?
顶针面不改色,手伸入腹腔之中用力一扯,鲜血飞溅中,他捧出一颗热气腾腾的肝脏,又丢到木桶里。
“还很有活力。”他自言自语道,“比其他人状态好得多。”
而后,他将那人的脾脏、胃、肾脏,一一取出,只留下心肺。那人胸腔依旧在上下起伏,只是再没力气喊叫。不消片刻,胸腔起伏越来越微弱,最终完全静止。
“该死!”顶针一声怒吼,恨恨道,“也是这般没用!一定是血流得太快了。”他解开锁链,厌恶地将尸体推下木台。
“你,过来。”他指着闵鉴清的鼻尖。后者站在原地没动。
“不过来,我就自己动手把你弄过来。”顶针冷笑道,“自己选吧。”
闵鉴清强忍头晕,拖着沙袋一样沉重的双腿,一步步走了过去。他尽力挺直腰杆,保持平静的神情。就算被搅成一滩肉泥,精神不能输。
他站在顶针对面,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他似乎看到了魔鬼的双眼:精致,秀丽,却如同燃烧着熊熊火炭,疯狂恶毒。
顶针突然笑了,不是得意的笑,而是失望的笑。“你真难对付啊。”他语气有些无奈,“把你抓回来真是我自作自受,不过还好,这场闹剧该落幕了。”
闵鉴清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都要死对吧?”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我死前特别想做一件事。”闵鉴清一把抱起台下的木桶,将其中的肠肝脾肾对着顶针尽数倾倒过去,“就是这个。”
他并非对死者不敬。此时此刻,用死者被亵渎的身体泼这混帐一身,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复仇方式了。
顶针愣住了,彻底愣住了。他目瞪口呆,满身狼藉,死者的肠子从头缠到脚。他美丽的脸扭曲起来,牙齿格格作响。他像暴风一样席卷过来,揪住闵鉴清的衣襟:“你给我去死!”
一道冷冽的光在两人之间忽地一闪,顶针好像落入陷阱的野兽那样一声狂叫。一把小刀出现在他锁骨下的凹陷处,扎到最深,只剩刀柄还留在外面。血像开了闸一样奔涌而出,霎时将他已被沾污的白衣染得更加血红。
闵鉴清完全不像平时那样了。他深潭一样的眼睛里跳动着狂热的火焰,颧骨烧得通红。他双手握住刀把,死命地握住,恨不得将顶针从头豁开到脚。他在微笑,那是种令人生畏的微笑。
顶针的指甲深深掐入闵鉴清的肩膀。他喘着粗气,眼神狂乱至极。僵持片刻后,他顶上一口真气,猛力把闵鉴清甩了出去。
闵鉴清以强大的力道撞上了对面的墙。还没等他落地,顶针狂掠而来,裹挟着全部的仇恨、全部的置他于死地的愿望。闵鉴清暗叫不好,按程尚非传授的轻功提气躲闪,谁知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体内的真气竟然接续不上!
先是自行解穴,又是逼毒化墙,对他现在的道行来讲,实在有些吃力。
天要亡我!闵鉴清也只能这样在心底喊一声。认命吧。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顶针突然莫名其妙地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
顶针大骇:屋里何时又多了一个人?再一看更是大惊失色:那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人,居然又活过来了。
非但活过来了,而且力气大得惊人。顶针试图甩掉他,却是纹丝不动。这真是惊上加惊,顶针有些慌了。
等他想起自己是毒人来,已经晚了。那个“死而复生”的人手握自己的肠子,在顶针脖子上绕了三圈,把他勒了个七荤八素。呼吸不畅,便难以行血运气,一时间毒雾怎么也逼不出来,他便只能拼了命地挣扎。
那人抬脸望向同样惊得不知所措的闵鉴清:“走啊!你快走啊!”声音如哭如号,令人不寒而栗。
见后者一时没动,他吐出一口血沫:“快跑!你快些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一眨眼,流下了两行清泪。
闵鉴清咬紧牙关,转身就跑。
下一瞬,那人体力终于消耗殆尽。黄绿色的毒雾中,他化成了一堆晶石。
没人会留意到,这堆晶石的嘴角,微微上扬。
收拾掉这半路杀出的拦路虎,顶针追了上去。可身上扎着一把刀又被勒了半天,他此刻已追不上逃犯的脚步。
顶针不追了,他发出十根三寸长的银针,它们一根不剩地刺进了闵鉴清的腘窝。这是个窘迫而脆弱的部位,只要在踢上一脚,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但是闵鉴清却只是踉跄一下,根本没停。
没人知道这一切该如何解释:闵鉴清膝盖里插着十根三寸长的银针奔跑——膝盖需要弯曲,但是里面的银针不能弯曲。
惊恐的神色深深刻在顶针的脸上。在他体力不支晕倒之前,闵鉴清已经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日期:2013-11-01 00:26:15
13、一去京华如云烟
不知过了多久,闵鉴清重回清明。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跑到了哪里,甚至忘记何时晕倒在地。他只记得自己不停地跑啊跑,没有任何知觉,看不到任何东西。
很奇怪……身上所有的痛苦,似乎全消失了。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然而,眼前只是一片柔柔白光。
等闵鉴清真正恢复视力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一片山间坟场,准确地说,是一只已经腐朽的棺材。惨白的月光从鬼魅般张牙舞爪的树枝间漏下,照在参差不齐的墓碑上;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碧绿的磷火闪烁。夜虫在乱草间低鸣,腐烂阴湿的气味直钻鼻孔。闵鉴清不得不说服自己,先前那美好的感觉只是一场梦。
“醒了?”一个比场景更加阴森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原来这不祥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活人。闵鉴清移动视线,发现不远处的枯树下坐着一个比死人更像死人的老者。他身材高大,瘦骨嶙峋,一身黑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只巨型怪鸟。他摆弄着一只白瓷罐,里面盛着清水,水中浸着十根三寸长的银针。
闵鉴清点点头,抬起胳膊——奇怪,它完好如初。原本还打算逃走之后就自己锯掉的,谁知连伤疤也没留下。膝盖也安然无恙。当时腘窝已成两个血窟窿,怎么可能痊愈得如此神速?
若不是那十根三寸长的银针,遭遇顶针那几天恍如一梦。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老者抬眼看向他,“今早我发现你倒在荒山野岭之中,就把你背到这里。虽然你身上了无伤痕,却好像受了很多苦楚。还有这个,”他端起手中的瓷罐,“这是什么意思?当时就摆在你身边。”
闵鉴清摇摇头,保持缄默。
像怪鸟张开翅膀,老者站起身,无声地向他走来。这人有一张棺材板一样毫无表情的脸,目光阴暗浑浊,紧闭的嘴巴好像用刀犁开的缝。他凝视着闵鉴清,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