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青着脸，冷冷地问李元盛：“这家咋办？”

　　李元盛咬着牙说：“狠治！狗日的，平时我亲自到他家办几回事，没有一回给我面子！当着这么多人还耍横，看不出眉眼高低来，说话还牙牙茬茬的，非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不可，灭灭他家的威风！”这时候老大刘春生还在指指戳戳，横得不行，老皮早按耐不住了，使了一个眼色，有两名民警冲上去，甩了春生一个耳光，然后左右开弓就把他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个民警从腰里摸出铐子就要铐人。春生娘跟春生弟弟吆吆喝喝地围上来。老皮大喝一声：“我看你们谁敢动！平时就骂街撒泼，扰乱社会治安，这回儿又顶抗提留，还反了你们了！”

　　李元盛这时不失时机地走过去，当着刘德武的面，扇了春生一巴掌，踢了他弟弟一脚，骂到：“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们傻乎乎地逞什么能？跟派出所抵抗有什么好？还不给我滚！”
　　刘德武一看这阵势，好汉不吃眼前亏，真要把儿子铐进派出所，皮肉之苦受了不说，钱也少拿不了，赶紧把两个儿子呵斥走了，又转身回屋拿了钱出来，陪着笑脸说：“不是俺不想交，家里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钱来，春生刚娶了媳妇，手头的这点钱是预备给老三娶亲用的，过麦的时候说好的，秋后把亲事定下来，怎么说也要置备点东西。唉，没办法，要想安，先办官，先把这提留交上。”
　　他老伴还想跟人家争辩些什么，刘德武怕再惹出什么麻烦，着急地喊道：“你还咧咧个啥，咱只管听领导们的行咧。”
　　一旁的村干部和民警们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心说，早听领导们的咋会有这麻烦。
　　老皮还在唱黑脸，说态度不好，追加罚款。村支书赶紧说：“算咧算咧，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呗。”刘德武忙着给干警递烟，几个人便往别的户去了。
　　李广水有些不解地问李元盛：“干吗不把春生抓进局子里蹲两天？这小子太狂咧。”
　　李元盛笑了：“这小子是吃素的？抓进局子里好说，迟早还得放他出来，到时候他记恨着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不怕他小子报复？扇他两耳光出出气也就罢咧。”
　　李广水听了，翘起大拇指嘿嘿地笑着直点头：“还是支书虑事周到。高，实在高！”
　　日期：2014-07-24 10:55:38
　　李广水翻看了一会村里的账本子，对老皮说：“剩下的这些户好办咧，没有难劈的柴咧。”说着，把账本子交给一个民警，解手去了。清了几户，果然顺利，看看还剩四五户，这时有人找村支书有点事，说一会儿就行。
　　老皮他们到了一个叫刘海平的门前，那个拿帐本的民警说：看看，这家一分钱也没交，准是个硬茬货，怕不好惹。老皮看村长跟支书躲走了，心想这大概是遇到钉子户了。他见家门上着锁，有些来气，就让民警用铁锤砸。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那个叫刘海平的人，说：“别砸别砸，我开门。”老皮见这人四十来岁，眉眼也和善，一付愁眉不展的样子，就让民警住了手，问：“你是刘海平？你的提留款、统筹费可一分钱也没交？你打算怎么着？”
　　他苦着脸说：“俺家难呢！俺家的情况村里都清楚，小孩他娘身体垮咧，光治病花了小两万，种地时又买不起肥，收成不好，一身的债都没法还。”
　　老皮和民警们进院一看，果然一副破落地样子，几十袋玉米堆放在房檐下。刘海平说还有这几十袋棒子，价钱低一直没舍得卖。老皮看了看这种情况，心里有些为难，但表面上不露出声色，平淡地说：“没啥好说的，你往车上扛粮食吧，先扛二十袋。我给你个面子，粮食先拉到村委去，交够了钱再赎回来。”
　　刘海平蔫了一会儿，只好闷着头一声不吭地一袋一袋往门外的五十铃车上扛粮食。
　　李元盛进来了。他悄悄地把老皮叫到一边，说：“这户人家特殊一些，忘了跟你说咧，大前年他老婆去乡计生站结扎，是个实习生做的，手术没做好，身子做垮咧，地里的活不能干，光治病花去了两万多。两口子这里访那里告，都快三年咧，乡里就是不给处理。”
　　老皮心里有些窝火，心想：你们这些村官早干啥来着，这样的事也不早说！但大街上蹲着、站着那么多人，都在看笑话哩。话已经说出口了，这事根本不能停，粮食照样扒！他低声对李元盛说：“你抽空找刘海平单独谈谈，让他交点钱，把事情遮掩过去，把粮食拉回来算了。”
　　这边正说着，那边刘海平的老婆听说乡里来人抄了家，赶紧跑回了家。这女人个头很高，脸色灰白，身子轻飘飘的，走路有些不稳，大概是跟村支书说的那样，与结扎手术有关。这女人见丈夫勾着头一趟一趟向外扛粮食，累得满头大汗，开始没敢说大话，只是絮絮叨叨摆自己家的苦处和冤屈。
　　刘海平家养了一只狗，拴在院落边的一棵树上，见到这么多人汪汪直叫。那个拿帐本的民警也是闲得难受，折了一根树枝招惹它，那条狗叫得更狂了。老皮本来就心里窝火，见还有闲心招惹狗，就有些发火说：“你惹它干啥？离远点，小心它咬到你！”

　　“它还朝我龇牙呢。”
　　“你惹它还不龇牙么？惹急了它还咬你呢！”
　　说完了这些话，老皮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他怕让这家人听了去后有所联想，那样一来，他就说不清了。果然，这些话让刘海平的老婆听了去，以为是乡里的人故意比着狗骂她和丈夫呢，嗷地一声撒起了泼，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骂乡里人做事不公，良心都让狗吃了，该天打五雷轰！俺有冤俺有屈，拖了这么些年没有人来问，你们这些狗官不帮俺反映不说，也不管俺的死活，逼到门上来扒粮，你们这些王八喂的还比着狗骂人，俺和俺男人就是那有气的狗，就是咽不下这口怨气……刘海平扛着一袋玉米走过来，愤愤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说着，狠狠地把那袋玉米摔在地上。袋子破了，黄澄澄的玉米溅了一地。

　　有个民警急了，指着刘海平喊道：“你这是摔给谁看呢？”跑上去一脚把刘海平踹倒了，从腰里拽出铐子把人给铐起来。刘海平的老婆撒着泼要冲过来，被村人拉住了，她嘴里喊着：你不把老娘铐走，你就是**养的！
　　老皮见事已至此，只好破罐子破摔。他双手叉腰，冲着刘海平的老婆说：“好，我先成全你！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我们派出所还从来没有怕过谁呢！”回头冲几个民警喊道：“先把他两口子弄到车上，拉到乡里去再说！到时候让他们交钱回人！”
　　民警们七手八脚一阵忙活。那刘海平双手被铐住了，没有反抗，只是勾着头，被民警拽着胳膊牵到了车上；刘海平的老婆连哭带骂，蹦着高地反抗着，被民警一巴掌打晕了，有两个民警架着抬到了车上。刘海平两口子被人拉走了，他们的两个闺女吓得嗷嗷直哭，眼泪鼻涕凝成长长的线悬吊在下巴上……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村民们心里也都忿忿不平，纷纷指责乡里人做事蛮横无理，欺人太甚，根本不拿庄户人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