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史书闻鬼哭----正读 资治通鉴》
第43节

作者: 夜读史书闻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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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5-01-03 22:15:55
  101两大无赖
  公元前二零九年
  夏,四月,二世至咸阳,谓赵高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虽然,有所未可。臣请言之: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然后收举遗民,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之。乃更为法律,务益刻深,大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于是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可胜数。

  胡亥把高乐到死作为人生追求,赵高在一旁附而和之,这一君一臣把无耻演绎得生趣盎然、喜感十足,让后世勤于政事的老板们情何以堪。其实,胡亥还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的,只享乐权力、不承担义务岂止是历代昏君的逻辑,有司对此相关的学习效仿也没有一刻放松过。胡、赵二人搞笑归搞笑,正事一点没有落下,谈笑间刀枪起、剑戟舞,装弹、拉枪栓、瞄准、射击等等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赵高确有大家风范。只是秦法已经够苛刻,赵高还要务益刻深,为了打击一小撮,拉全国人民一起陪绑,让秦王朝彻底断送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胡亥对于手足相残的悲剧没有一点挣扎的表示,装都不屑于装一下,这可能是他久居人下,一朝为主心情比较激动,坐稳位子后去高乐的愿望太迫切、太急切了。享乐,对于小民来说是高级需求绝非必需品,但对于二世这样的权力怪胎来说,享乐已经由高级需求下降到本能需求,绝对的生活必需品,一刻也不能没有。不能肆意享乐活得还有什么劲,不然为什么久掌权力的人一旦下马,立刻就会失去活力甚至生命呢?手足情、兄弟爱这些在普通人看来金子般珍贵的情感,在面对权力的本能需要时都成了小玩意、小把戏,捅穿他们和捅穿一层白纸一样轻松。“二世然之”包藏了权力对人伦、人情的扫荡,这种扫荡历来也没有停止。

  胡亥、赵高在咸阳杀得不亦乐乎,秦公子、公主流血伏尸,始皇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整完了大人物,再整小民,二世紧接着就调兵、调民、调粮重修阿房宫,这也他的本能使然,岂知民力不堪矣!
  日期:2015-01-04 21:15:37
  102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公元前二零九年
  秋,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起兵于蕲。是时,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因天下之愁怨,乃杀将尉,召令徒属曰;“公等皆失期当斩,假令毋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众皆从之。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坛而盟,称大楚;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数万人。攻陈,陈守、尉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不胜;守丞死,陈胜乃入据陈。

  春秋时期,柳下跖带领一群不堪重负的农民揭竿而起、奋起反抗,诸子对其一片讨伐,将其称为盗跖,留下了一句“志士不饮盗泉之水”来磕碜他,倒是行侠仗义的庄子借着柳下跖之口把孔老夫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让人解气。后世腐儒为了替王权撑腰,同声共气拿脏水泼了柳下跖几千年,世间再无庄周矣。一直到我朝才真正从官方立场为柳下跖平反,颂之为农民起义英雄。是“盗”还是“雄”?每个人可以独立得出自己的结论,而腐儒们充当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打手角色,对一个死人群起攻之,为的是表忠心、站队伍、求名利。

  太史公写陈胜、吴广与腐儒们论柳下跖差之千里,其心可鉴明月,绝对发乎于本心,而非后世苟且求名、求利之辈可比。每读此篇,都让人对这位二千多前年命运多舛的史官肃然起敬,如果我们都能写自己想写的文字,说自己想说的话,拿掉面具,丢掉伪装,做真正的自己,那这个世界一定美好不少。太史公别具一格将陈胜这个历代大儒眼中的区区反贼,列入世家写成《陈涉世家》一篇,将其历史地位与周王分封的诸侯相提并论,各路大人们只能进入列传屈居陈胜之下,而项梁所立之楚怀王更是连列传也没有进去。此举足以看出,太史公对陈胜之反抗精神的认同,因为暴政、暴君也同样毒害、压迫过他,让他经受了生死考验和作为男人的最大屈辱。他不能像陈胜那样向暴君举起刀枪,只能拿起笔向反抗英勇们致敬,聊以寄托一点自己的情怀。对种情怀,对于后世那些深受皇恩的修史者来说是很难感同身受的。太史公的胸怀气魄在他们那里渺渺乎无存矣,他们腐气有余、个性不足,失去了本心,甘愿做别人的旗手和鼓手。

  陈胜、吴广两个光脚汉子一声疾呼,晃动了一个王朝,并非是他们的声音多么有力,而是他们说出了人们心中的真话,索尔仁尼琴说,“一句真话比全世界的份量都要重。”真话越是被压抑、被钳制,它的力量就越大,传染性也越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了那个时代的最强音,虽然这句话在今天看来不过是低劣的改朝换代的把戏,但这里面也用一种朴素的平等思想。大人、小民的身份并非上天赋予,所谓的君权神授被一拳击破。后世诸君每读到此,恐怕都要停下来想一想,思量思量自己的位子恐怕没有那么天经地义吧。陈、吴揭竿一起,所向披靡,应者云集,小民不是到迫不得以是绝不去干这种杀头的买卖的,亡秦的首功并非陈氏,而是始皇与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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