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多年没有过年,几乎忘了过年的滋味。”
她看他一眼,走近去,没有问他原因,自拾了只凳子,隔着水槽,在他对面坐下。
“这滋味,不过是供养怀念。身在其中的时候,也不会去想它。”
“嗯,人或事皆如此,当它缺失的时候,你才清晰地看见,缺了,便是一块空旷。”
“空旷的地面再次绿起时,你会感到更强大的生机。”
“但是,是什么时候呢?”李衍齐看着她,现出少见的茫然。
“我们在困境中努力存活,不正是为了等待希望!”她坚定地看着他,他凝视她的眼,那瞳孔,映射出他内心脆弱的全部。
一只飞鸟从头顶掠过,发出扑哧的响,两人一同看上去,鸟儿划过深遂的天际,飞向远方。“它怎会,落到冬天里?”他自语。
“从冬天里飞过,便不再惧怕寒冷!”
“嗯,是这样了。”他点头。风从堂屋里吹来,吹皱一槽的水,亦带入隆隆的寒气。她微微地缩了缩身子。
“我刚进来时,院门没有关。”
“子镜出去时带上了,应是被风吹开的。”
“今日各街都不开市,他去哪里了?”
“去忙些他自己的事,很快就回来。”
“到后面坐吧,这里冷!我去把院门关上。”
“嗯!”
李衍齐出去,她步向后间,将整屋的格局浏览一遍。他进来时,提了一只取暖的电炉。
“泗涧港到未见过这东西!”她盯着电炉,幽幽道,忆及幼时在北平,到常用到这些。
“子镜带回来的,正好过冬用。”他将炉子放在她身边,接上电源。
“屋里这么暖和,你在外面傻坐什么?”
“早间无事,到那里坐坐,未想一坐便是半日。”
“家中有热水吗,先暖暖手!”她看他刚刚插电源的手,已很僵硬。
“不用了,炉热马上就起来了,坐一会就好。”两人倚炉而坐。
窗外飘起些微的小雨,芙蓉抬首看出去:“救济院的危房迁转今日可完成,那些人都可以安全地过年,勿需再惧这连连雨水了。”
“嗯,渠先生昨日已派人告知子镜,子镜因手中事忙,这两日未去救济院。”
“噢,甘先生一直参予其中么?”
“不用,”李衍齐笑着摇摇头,“总图、施工计划和监督方案都已定好,后面不过是实施,无须他过多参予。”
“总图?临建司那份指导做业的大图,是甘先生做出来的?”
“那张图么?”李衍齐漫不经心,“我勾个大概,子镜与渠先生去填充。”
“你怎会这个?”
“我大学期间学的建筑,如果不是连续的战争,我此时应在云游四方,观摩各国建筑。建筑将时空具体化,让历史有归依,战争却致力于毁灭它。”
“它所毁灭的,何止是建筑……”芙蓉噫道。
“所以,我和子镜逃出来,这场战争,不管谁胜谁负,结果都是毁灭我们共同的财物和土地。”
“嗯,日本人刚刚驱出,自己又撕打起来,实践了他们的争夺欲,却牵连无数百姓,唯愿泗涧港不要陷入战争。”
“泗涧港暂时应是安全的,那点危险,已擦肩而过。”
大年初一,泗涧港迎来整冬难得的晴朗天气,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恭临大地,虽仍不挡寒冷,却十分凑兴。孩子们大年三十兴奋了一夜,初一早绝不肯赖床,个个早早地起来,穿新衣、玩鞭炮、贺新年、要红包……,有了这些闹腾的小主,这一天各家各户都起得格外早,好吃好喝刻制多时舍不得拿出的东西,全都摆上桌,热热闹闹地侯着满港的熟人来拜年,你来我往,东家生意、西家家常,这情形,与所有和平年代无异,到像外面没有战争这回事。
活着,毕竟是好事,平安地活着,尤是好事。
五更天开始,源田便盼天亮,一遍一遍地看闹钟,终于听到外面有声响了,连忙爬起来,箱头放着他的新棉衣,专为过年到财坊街定做的,他昨晚已上身试过,并将这一段攒下的钱提前放到里衬的口袋里,认真地扣好。年前在料行帮忙,他得空便拿一些钱,芙蓉并不知道,他舍不得花,全部藏好,昨夜才拿出来,转移到新衣口袋中。今早去给家中诸长辈拜年,少不得各人又会有红封,合起来已是不少钱,够他年间好好玩一阵子。他这一段不是被料行的生意系住,便是被他爹管住,渴了好长时间的瘾,就等着这过年无拘无束纵情玩几日。
早间源田和他爹一起到港内拜了几户年,趁他爹兴起与人热聊之机,找了个理由脱了身,直奔‘云顶娱乐城’。新年里,平日热闹非凡的港内各大街都歇息冷静下来,唯有大泗街北面这一带,因有‘云顶娱乐城’的带动,许多酒肆、茶馆都不肯歇业,生意也格外好。
源田多日未来云顶,远远地瞅见云顶门楼上高耸的‘云顶娱乐城’五个字,立觉心血沸腾,摸了摸鼓胀的衣袋,快步跑进去。
因是过年,平日不怎么进赌场的人,也图个小赌快活,齐齐涌来,场上加注的加注,呐喊的呐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比平时更热闹许多倍。
潇源田半边身子盘在赌桌上,护住桌上的钱,双眼紧盯庄家摇色子的手,似练火眼金睛,全神贯注。
色盖打开,“大!”,又赢了,潇源田跳起来,将输家的钱全揽到自己怀中,狂笑着,满面通红。
“小子,今天运气这么好,连赢了十几局了!”后面下注的人不服气地朝他叫,语气中满是羡妒。
“我不赢谁赢,我上这儿来就是冲着赢钱来的!”潇源田回应着,把注下得更大。
“好小子,真狂啊!”人群一阵唏嘘燥动,都叫起来,源田更是得意。
晚间回去时,赢的钱已塞满全身口袋,他不敢将这些钱带回去,一一清数了,放到曹云那里,云顶初一到元宵是不关门的,昼夜营业。源田不敢不回去,潇银庚这几日在家,万一被他知道他实是到赌场中来,他又得掉一层皮。
夜里,他从睡梦中惊醒,只听后院阵阵骚动,奶奶咳嗽得历害。家里人似乎都起来了,满室的脚步声,跑前跑后,他本欲爬起来看看,试了几次,都被瞌睡压下来,最后仍沉沉睡去。早间他起来,先跑到奶奶屋里去看望,却见她睡得正沉,并无异样。一屋子的安静,平常惯于早起的娘和姐姐,此时也都在安睡,他有些疑昨晚是不是弄错了,不禁只摇头。转念一想:这不正好吗,早点走,免得呆会儿脱不了身,被爹留在家里。于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直往云顶奔去。
日期:2014-08-15 10:44:19
这一日潇源田赌得十分畅快,不仅本钱充分、心无所忌,更是好运当头,连连得手。他盘踞在赌桌上,晕天黑地的赌,完全忘了时间,吃的喝的全是曹云帮他买进来。他本嘱曹云晚八九点提醒他,他好回家,但曹云这日却把他的嘱咐给忘了,待源田抽身出来换口气,询问时间时,已是次日中午。
“糟了!”他一惊,“昨晚没回去,不知等会儿回去,爹该怎么收拾我了,”他口中自念着,不觉有些担心。心下责怪曹云没有叫他,便满场大叫“曹云、曹云!”,围赌的人将嚷得正兴的曹云从桌上拉下来,“你的小伙伴在叫你!”立即把他的位置给占了,“妈的,什么意思?”曹云叫跳着吼道,“老子不帮你们喊活,你们能赢这些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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