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易飞,哦,不,是陈杰,对爱情极专一的品性应来自于他父亲的遗传,当然也有人说,陈杰一生经历女人无数,有名有姓的不过3个。但我认为,在陈杰的心里,除了艳艳以外,另两个女人不过都是艳艳某部分的化身。老易终于如愿以偿地娶到了许寡妇,这个根本不懂“浪漫”为何物的男人,经历了他一生最浪漫的时刻,他提前两天把两间旧土房打扫得一尘不染,从包袱里拿出两枝红烛放在炕头,他的瘦长马脸也升起了两朵红晕。乡里人都说村里好久没有如此奢华的喜宴了,老易花大价钱从镇上请了个饭店的厨子煮了30桌,好不容易等全村的人都打着满足的饱嗝从院子里离开,那天夜里的月光异常清洌,老易的心境也如月光般清洌,那是一种快要溢满的满足感,如果他会吟诗的话,此刻在他萦绕的一定是最美的诗句。半辈子渴求的东西一旦获得,便虚幻得像海市蜃楼,很怕只是一场梦。房里一片黑暗,新娘并没有点起炕头的红烛,他有点纳闷,她似乎并无意召唤他。他在房门前徘徊了半晌,又喜又怕,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
日期:2012-08-13 21:25:06
3
“衣呀——”那声推门声在玉兰听来特别刺耳,明明知道这一刻必定会来,她还是难以抑制心底升起的强烈厌恶。灰暗单调的农村夜晚,10年不变的娱乐消遣,10年时间,她换了3个姓,身上爬过不记得多少个男人,大部分麻木,若干几个让她痛到心底,当他们的手指开始触到她的皮肤,她便开始痛,愈是让她痛,便愈是记得真切。那种灼热如高烧的痛感,仿佛雪白的皮肤下涌动着烧开的热水,往外冒着烫手的水泡,一串又一串,转眼便汹涌澎湃,火烧尽了,水也安静了,在沉寂的黑夜里,有阵阵水汽在紧贴的皮肤间蒸发,黑暗中她也能感觉那些云蒸霞蔚,极轻柔,极飘忽,像她静默流去的光阴,只有这些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个活人,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走了,她坐起来倚着木窗看月亮,细碎地回忆着刚才的痛,断续的山风撩起她鬓边的几丝黑发,也带来远方的几声狗吠,黑夜竟如此地漫长。但推门声提醒她,那些漫长的黑夜已终结了,她变成了老易的老婆。老易慢慢地走到炕边,她像突然下了决心一样,坐起来脱下上衣,然后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她圆润光洁的双肩,她雪白的双乳,他梦寐以求的肉体,这个夜晚以前的三千多个夜晚,他无数次在对这个肉体的深沉幻想里入睡,不对,是在那三千多个昼夜不分的日子。这个女人现在就躺在他身边,他却骤然没有了欲望,只想和她说说话,说那些黑暗的日子,在煤矿的深处,除了刺耳的敲打声,便是瓦斯“嘶嘶——”的低鸣。休息时间一到,老板便会把炽光灯关掉,这便是他的深夜了。他凭着敏感的触觉,摸到转弯处的角落坐下,细碎的灰尘爬进他的口鼻,有点痒,白炽灯的余温正在弥漫,仿佛四周长出了缠绕不清的水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水草中浮出,散发着温暖的淡淡的暖昧的气息,像田里烧焦的玉米梗,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裤档里,深深地陷入那个迷离境界里。
“啊!进水了!”一声尖叫把他惊醒。还没想清怎么回事,小腿已被冰冷的暗流淹没,脚步声,惨叫声从过道传来,此起彼伏,他瘦长的脑袋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暗流不断上涌,已淹没到腰部了,他四处摸索,狭窄矿洞里似乎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他突然想到了“死”这个字,他还不想死,他的家乡还有个人在等他回来,水已漫到他的胸口,他不想放弃,他紧贴墙边,摸索着矿洞的墙边,在矿洞的转角处他居然摸到一块凸起的高石,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抓上去,湿透的工作服重似千斤,手被尖利的碎石割得钻心痛疼,冰冷的暗流涌入口鼻,惨叫声突然都静止了,一层厚厚的膜把他整个人都封了起来,他好像沉入了熟悉的迷离境界,迷离境界里的身影竟在黑暗中活了过来,向他伸出手,他猛然清醒,用力挣脱沉重的工作服,抓住墙上一处尖石,攀上了那块凸起的高石。冰冷像多条尖刺刺入皮肤,他张开双臂紧抱自己,耳边只有暗流清脆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暗流的声音也静止了,冰冷与黑暗中,他意识却无比清晰,也许是注定命不该绝,有个模糊的声音传入耳朵。
“有人吗?”
“救命呀!——”
身上的5万元,只有3万是挖煤矿赚回来的,2万,是煤矿老板给的掩口费,发生渗水事故时,矿洞里有7名矿工,只有他活了下来,幸运的是,这7个工人都是外地人,在到丨警丨察局做笔录的那一天清晨,老板走到煤矿外的帐蓬外把老易叫了出来,几分钟后,老易的身上多了2万元,渗水事故也变成了瓦斯事故。
日期:2012-08-13 22:45:41
4
那多余的2万成了老易心里的一道刺,他分不清楚渗水事故与瓦斯事故两者实质意义上的区别,但他却知道人是不该说谎的。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黄昏,老板请了几个人回来,急急忙忙地把矿洞填上。他似乎听到有人低声问老板“要不要把尸体抬出来。”老板摇摇头。他转身收拾起随身物品坐火车回家乡。到达村里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将2万元交到媒人手上,媒人又惊又喜地转头便走,半天后将1万元交到玉兰当时还是许寡妇的手上,日后玉兰知道了这件事,几乎每天都会诅咒媒人一次或以上。在老易心里,那2万元就是那6具被水泡得发涨的工友尸体,事故过去后的半年,只要玉兰不睡在身边,他就会沉入 冰冷的梦境里,被一层厚厚的膜封住,强烈的窒息感令他胸口沉闷,身体浮浮沉沉地不受控制,每次从梦中惊醒,他都会猛烈的喘息着。
如今他躺在玉兰身边,仰面看着乌黑的天花板,纹丝不动。玉兰有点焦燥,用力翻了几次身,突然转身把老易压住身下,10年过去,玉兰已丰肥了许多,她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肉体把他从冰冷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伸出双手沿着她的腰往上攀,抓紧她丰满的双乳,他身体内的最深处的绝望骤然迸发,他猛然把玉兰翻到身下,她身上散发着记忆里温暖的淡淡的暧昧的气息,他像渴极了的人伸出黑红色的舌头贴紧她的肌肤,用力吮吸她每寸丰盈肉体里的水分,玉兰的全身毛孔蓦然紧缩,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搂紧他干瘦的脖子,往自己身体里按。她的脑子里却隐约浮现出一个强壮的身影,另一个她迫不及待地从身体里跃出来,拥紧这个强壮的身影。很多年后,玉兰有时还会想起他与老易的这一夜,那一晚,她身不由己地达到了高丨潮丨。
天亮后,玉兰又变成了另一个玉兰了,这个玉兰有着冷静精明的头脑和不可告人的野心。年轻的易飞能圆满地完成他的计划,该感谢她这位母亲的遗传。冷静版的玉兰向老易伸出右手,左手伸出三只手指向老易示意。老易呆了一下,立即翻了身上几个口袋,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他瞧着玉兰“嘻嘻”的干笑了两声,“只有2万,还有1万用来摆酒席了。”玉兰不作声,把布包接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坐在了老易身边。老易的旧房子座落在山腰,他们坐着的地方正俯视着小山村。老易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失落,他36年的光棍生涯,就这样倏忽而过,他一直想要玉兰,如今玉兰已在身边,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什么,也许就这样天天地俯视着小山村,直到老死。玉兰也俯视着小山村,她心里对未来还很模糊,但她已明确知道这不是自己要的生活,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冷冷地瞅一眼又老又丑的丈夫,便扭头而去。
老易冷清的家变得门庭若市,玉兰的确是个能干的女人,破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一张浅色的圆木桌,还添了几把埕亮的椅子,老旧的木窗挂上了浅绿色的窗帘,坑上堆了几床鲜艳的背褥,整个屋子变了样,屋子的主人也好象换了人。老易推开门,屋里的话语声嘎然而止五六双惊讶的眼光聚集在他身上,有男有女,都是村里的风流人物,不知什么时候拿他家当议事厅了,老易再呆,也看得出这些眼光里责怪的意思。他进来拿枝烟枪,便匆匆离开。戛然而止的话语声又重新热烈起来。
“玉兰,你家那口子好像才36岁,看起来像50好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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