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余时间，易飞开始缠着方行健，方行健便把自己的所知所想一点点地教给他。自由活动时间，易飞就拉着方行健到图书室，要求他为自己挑选书本阅读，逐渐地，两个人面前都展开了一个新世界。方行健的新世界里，滋生了活下去的动力，这种动力，带点野蛮，带点原始，像小芽从石底钻出的那般强悍。易飞的新世界里，多了逻辑，多了推论，多了复杂的体系与方法。但易飞的新世界里，衬托着灰暗的底色，指向一个血腥的目标——复仇。

　　日期：2012-11-13 11:03:08
　　5
　　受伤让易飞得到了两天的休息，第三天的下午。班房里来了一个新人，二十出头，又高又瘦，面容清秀干净，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头一直低着，像不敢见人。警官一离开，班房便沸腾了。火麒麟走到他面前。“来，介绍一下自己。”没有回答。火麒麟一记耳光落在他脸上，他措手不及，抬起头惶惑地看着面前的人。双眼肿得像桃子。

　　“赶快说。”
　　“我，我，我叫方行健。”
　　方行健可能是劳教所里有史以来学历最高的人，S大经济学系博士毕业，主修宏观经济学。他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里有名的教授。自小方行健便被寄予厚望，“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取名行健，就是希望他自强自重，力争上游。方行健没有辜负这个名字，自小勤劳好学，加之父母的优良基因，在数学方面尤其拔尖，高中毕业保送国内名牌大学S大。在S大经济系里有“最年轻的经济学家”之称。主修宏观经济学的他对国内的经济走向有敏锐的预见能力，父母的几个同事买股票都会咨询他的意见，好几次因为他的提示而收入颇丰，方行健不轻易提出他的预见，虽然主修经济学，他却认为钱财是身外之物，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书呆子。只有内行的人才知道，方行健的逻辑分析能力和思维能力已达到了相当高的层次。

　　这一年，方行健作了一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参加了当年的公务员考试。其实他对做官没有半点兴趣，他更倾向于做学问，他的目的很明确，要真正了解宏观经济的实质，解构宏观经济体系，发现当中的误区并提出新的架构与改革方向，必须深入到其中去，采集相关数据并进行分析。他以理所当然的高分数考进了X局，由于其高学历高素质，马上被任命为X科的副科长。实话实说，方行健活脱脱一迂腐的书生，根本不懂管理也不懂人情世故，被迫履行管理职责时，自然得罪了上上下下的不少实权人物。

　　这是一个凉爽的秋天，方行健准时到达X局，打开电脑正准备进系统提取数据。几个荷枪实弹的丨警丨察进来，二话不说把他带走。一介书呆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大惊失色，大喊“怎么了？怎么了？”没有人答话。在法庭上，当法院展示有他签名字迹的批文和巨额存款时，他几乎要晕过去了，在这起受贿罪中，方行健只是一个从犯，奇怪的是，方行健承认他签名的同时，坚决否认收受了贿赂，于是，在他卡内存进的巨款便成了一个迷。方行健在拘留期间看着黑色的墙壁，回忆起整件事，都像一个笑话，作为副科长，他很少参与实际事务，批文上的名字的确为他所签，当时办事员拿过来时只说是正常程序，他正埋头于自己的论文中，没细看也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至于工资卡上的巨款，他向来视钱财如无物，工资卡交由母亲看管，母亲没事从来不动。于是，对签名当天存进的巨款，他的确一无所知，置使巨款存进卡中超过半月都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的确，如果按逻辑分析，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进拘留所的第二天早晨，看守所人员发现方行健晕倒在地，头上一个大洞，正汩汩地往外流血。这个书呆子竟欲撞墙自尽。幸而伤口不深，很快便被救醒。之后一个月，看守所的人都会特别留意这个迂腐的书生，担心他自寻短见。迁到监狱后，稍一疏忽，方行健再次寻死，监狱里找不到刀子和其他利器。他脱下身上的囚服，用牙齿撕成长条，算准了交班的空档，把自己挂在了厕所的水管上。如果不是那天看守人员刚好漏带了家里的钥匙往回走，估计他就提前加入天堂宏观经济研究协会了。为此，方行健被迁移到单人监房重点看守。考虑到毕竟不是重犯，关了一个月，再把他迁到集体班房。

　　本来火麒麟是有意和他逗一下趣寻点乐子的，偏偏这人没点骨气看起来就是软柿子，就怕一用力就把它给捏瘪了，火麒麟虽然是个恶霸，倒也不喜欢欺负弱小。看了看方行健的样子，决定把入牢先打的规矩给省了。还掏出根烟塞到他嘴里。
　　“好，既来之则安之！刚那下就当个见面礼，你别往心里去。”
　　易飞看了看火麒麟，心里某个地方动了动。
　　日期：2012-11-13 11:07:32
　　6

　　第三天早上，易飞忍着脚痛要求回采石场开工，他不想因为脚伤错过赚食物的机会，在监狱里，工作量可以兑换成专用的购物卡，如果努力工作或表现突出，可以换得一点食物，在极其饥饿的夜晚聊以充饥。他不怕痛，但真的怕饿。在百无聊赖的漫漫的长夜里，饥饿像虫子般一口口地啃着他的胃。特别是旁边传来其他啃饼干的声音，或泡面的香味，那种感觉勾魂摄魄。他突然这一刻所有的感觉都不如饥饿来得真实的。挨饥抵饿的日子他过了许多，但那时候心底还有所牵挂，牵挂着春燕，牵挂着春明。原来没有牵挂的饥饿，赤裸裸的饥饿，更能折磨人。

　　他依旧和火麒麟分在同一组。方行健看起来就身体羼弱，看押人员怕出事，暂时把他安排到搬运组。在几个组别里，搬运组的工作在三组里算是比较轻的，把掘下来的石头铲到斗车中，再把斗车推上货车，由装卸组的接着装卸。方行健小心翼翼推着斗车左颠右倒地来到石堆前，拿起石铲，铲起一堆石头想抬起来，立刻皱起眉头，他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来没做过重活，哪里抬得起这满满的一铲石，他伸手擦擦沾到眼镜上汗滴。把铲子上的石头倒落一些。深呼吸一口，再用力，脖子上青筋尽现，总算把石头倒在了斗车中。坐在石堆顶的火麒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方行健扶着铁铲，喘几口气，迎面而来的另一辆斗车有点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