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说你这一车还没装完吧，我都开始搬第三车了。你做爷们做得这样，干脆死了得了。哈哈哈——”旁边几个掘石的一起哄笑起来。方行健的眉抽扯了几下，鼓起全身的力气，抬起装得满满的铁铲，脖子上的青筋毕现，几个掘石的放下锄头鼓掌起哄，眼看铁铲震震颤颤抬到斗车边缘，无力地一歪，铲上的石头骨碌碌地全部掉落地上，其中几块砸在方行健的脚上，他跌倒在地，捂着脚直哼哼。易飞从石堆上走下，捡起地上的铁铲三下五除二就把斗车装一半。低头拍拍方行健的肩，“慢慢适应，很快就好了。”方行健费力地爬起来，擦擦眼镜片上的汗水就要往前推。火麒麟用力地又咬了一口苹果，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逼孙子装好人呢！”他对捉弄懦弱无力的方行健兴趣寥寥，但对易飞好打不平的样子特别愤恨，这个班房里他是牢头，什么时候轮到这小子装好人。他大喊一声“慢着！”噔噔噔地从石堆顶上跑下来。看看斗车“这半车就当完成任务了，这公平吗？别人看见了不都说我这个牢头假公济私吗？”几个掘石的当即起哄应和。火麒麟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指指易飞，接着说“还有你，你的工作做完了吗？我允许你过来帮别的组了吗？赶快给我回去掘石。”火麒麟说完，铲起满满的几铲石扔到方行键的铲车上，向着方行健狠叫一声“滚！”易飞站起来，直直地和他对视，他白色的眼底上几条鲜红的血丝在阳光下分外显眼，他轻轻地咬着牙，脖子上两根紫红色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浓浓的火药味在两人中间弥慢，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原来斗车太重，方行健推了不到几步，到了下坡处便没法拉得住车，连人带车翻倒在过道上。石子滚得到处都是，方行健跪倒在地，竟哀哀地哭了起来
　　“你们说我犯法了，既然我错了就让我死呗，我错了什么我就用命去偿，何必这样折磨人呀。大小不过一条命嘛，要就拿去是了，死也不让我死，活也不让我活。偏要折腾我，我这怎样过下去呀！”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女人歇斯底里的确有点滑稽，在场的人却笑不出来了。易飞连忙拿起铲子跑过去，帮方行健扶起斗车，就在蹲下的一瞬间，看见几个可疑的身影快速地穿过走道，跑到了石堆后面，消失了，易飞停住了，一种不安的预感的袭上心。方行健的歇斯底里彻底示弱反而让火麒麟下不来台，他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易飞的眼光盯着几个身影消失的地方，脑海像划过一道闪电，他立马把眼光拉回石堆，石堆的顶部堆放着几块大石，大石的正下方，火麒麟刚好停下脚步站着，悠哉游哉地咬了一口苹果，扎起马步，正准备大摇大摆地坐下，易飞再把眼光移到石堆顶端，几双凭空伸出的手正推动着石堆顶最大的几块大石头，石头明显松动，摇摇欲坠，几颗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滚，但动静太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块大石被推动到边缘，眼看马上就要往火麒麟的头上砸。火麒麟又咬了一口苹果，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盼。易飞猛然站起，飞一般地扑向火麒麟，火麒麟看到这驾势以为易飞要突袭他，正准备支起架势和他大干一场，易飞带着强大的冲力把他扑倒，还没反应过来。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脚边，所有人都感到了微微的震动，石头落地的地方离火麒麟的脚根还不到10公分，他几乎吓呆了，如果慢一秒，甚至可能是零点几秒，他都已经变成一具脑桨四迸的死尸。易飞从他身上爬起来，喘了两口气，便重新爬上石堆，干活去了。他躺在地上很久都没反应过来，直至他发现地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再看易飞，手背上深深地一块血肉模糊的破损，很明显就是救他时擦过地面受伤，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心脏。火麒麟觉得心脏很紧很紧地缩成一团。

　　隔了好一阵，火麒麟重新爬上石堆，在易飞身边掘起石头来，好几次想和易飞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这件事很快便查清了，是隔壁班房几个犯了盗窃罪的挖松了石头，看来是想置火麒麟于死地。由于这件事难以定性，可以说是故意，也可以说是失误，看守人员当然不愿没事找事，随便定性为失误便不了了之。
　　吃饭时间老K靠近火麒麟，“老大，这回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信不信，你出去以后能再闯一番天地。对了，你知不知道是哪个想害你！”“哼，想害死我的人多着呢，估计是以前在道上的同行。”老K向火麒麟努努嘴，“嗯，你看。”易飞抱着两个馒头一碗粥走到床上坐下。
　　火麒麟拿起一个馒头走过去，把馒头扔进易飞的碗里。
　　“我欠你的，还给你！”易飞不语，拿起馒头塞进嘴里。
　　火麒麟在易飞身边坐下，“除了这个馒头，我还欠你一条命，你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还你。”

　　“你不欠我什么，换了谁我都会救的。”
　　“小子，年纪轻轻，蛮傲气的嘛。不过，我喜欢！这样吧，我叫齐进，你若看得起兄弟呢，就喊我一声齐大哥，以后我有得吃，你有得吃，我没得吃，我也找给你吃。谁敢欺负你，我不放过他，我打不过他我也拼命打。如何？”
　　易飞忍不住笑了，齐进伸出右手，“握个手，以往的事就当一笔勾销，如何？”易飞爽快地握住了齐进的手。齐进站起来，在班房里大声宣布，“以后他，就是我的兄弟，谁要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自此以后，易飞的被子里会无缘无故地有个泡面，有包饼干，有时是几根烟。有的是齐进放进去的，有的是想讨好齐进的人放进去的。

　　日期：2012-11-13 11:08:35
　　在监狱里的日子变得好过多了，但有一个人，过得还是很艰难。方行健，转进班房已半个月，还是一副无精打采，只想求死模样。深夜里常常会听到一阵极压抑的哭声从他床上传来，几个犯了小偷小摸入狱的小流氓平日萎萎缩缩，谁也不敢得罪，只能在欺负书呆子的这件事上找点乐子，方行健的购物卡从没有动过，他似乎连对食物最基本的欲望也失去了，小流氓们就偷拿出去买食物，每顿饭也少不了在他的碗里抢食。方行健视若无睹，班房里的人看着他加速消瘦，很快便瘦得脱了形。难得等到一周的自由时间，班房里的人欢呼着跑出操场，他依旧坐在床板上，低着头。一个小流氓走进来熟练地打开抽屉拿出购物卡。易飞冲上前拦着他，伸出手掌。小流氓看了易飞一眼，乖乖地把购物卡放到他的手掌上。易飞走到方行健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

　　“方大哥，我应该叫你方大哥吧。”方行健好像完全听不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方大哥，你是想死吗？”方行健依旧低着头。
　　“想死，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听说你的刑期也不长，如果想死，可以等出狱再去死，估计也没人拦你。不过像你这个样子，估计不能等到出狱再死了。”方行健太阳穴抽动了一下，还是没有答腔。
　　“方大哥，你如此想死，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吗？”方行健抬起头，盯着易飞，他的瞳仁轻轻跳动，他的鼻子仿佛嗅到了萝卜炖骨头的味道，他那近三十年的生命历程在别人的眼里其实极端空白，除了在学校做学术，就是在家里做学术，如果还有什么点缀，就是严厉的爸爸和温柔的妈妈，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刻就是深夜里在电脑边写论文，手边有一碗妈妈熬的萝卜炖骨头，散发着清淡静谧的气味，他这辈子想过的，也不过就是这种清淡静谧的生活，无欲无求，与世无争。他还是有留恋的，可那个温暖的家，他还能回去吗？他无力地点点头。

　　“方大哥，苦日子总会过去的，一定可以过去的，你的刑期并不是很长，只要你坚持下去，你肯定能找回你留恋的东西。”
　　方行健心里微微一动。“那你呢，你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吗？”方行健反问他。易飞眼前闪过那张圆润的鹅蛋脸，脸上镶嵌一双黑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像掠过一阵轻轻柔柔的风，紧接着什么地方骤然一缩，心里迅速燃起了一团火，火中，有块形状奇特的钢锭，发出诡异的光芒，烤得他心里发痛。他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复仇”。方行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突然拉住方行健的手臂。

　　“方大哥，听说你特别有学问，我以前在学校犯事辍学，你能不能帮我把课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