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封狼依旧是那样躺着。听见房门口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来，双眼无神，似乎很多天没有睡好了。贺天山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隐约感到，自己丢失的记忆就在前方......
　　日期：2014-07-14 10:29
　　第十章　仇恨
　　封狼的头发不知多久没理了，有些长，有些乱。眼前的他和封灵差不多大，无助而迷茫。贺天山猛地掀开他的被子，只见他的小腿上缠着绷带，身上多处受伤。虽然封狼没给封灵留下什么好印象，但封灵见到这样落魄的封狼，突然怎么也无法讨厌他了。
　　贺天山没什么耐心，硬生生地扶他坐起，抢先一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封狼不愿去回忆，痛苦地摇了摇头。
　　封灵示意贺天山不要说话。她坐在床边，脱下外套，扒开衣领，露出左肩上的狼刺青。封狼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费力地将右手搭在了封灵的肩头。封狼右手上的刺青与封灵左肩上的刺青同时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这几年......我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长大了......”封灵听到封狼对她说。
　　她轻轻揉揉他的头，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柔和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怕，有我在呢。”
　　“巫蛊师......巫蛊师把我们的族人......就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虫子吃掉......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我每天都会做噩梦啊！我要把他们都杀光！等我站起来！我们一起杀过去！”封狼的眼中，恐惧与杀意纠缠不清。
　　封灵与贺天山对视一眼。贺天山很清楚，封狼口中的“巫蛊师”就是指他的家族——在各个巫蛊师家族中最强大的灵蛇族，与曾经称霸西北的巫狼族有着千年纠葛的灵蛇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封狼差点杀了他，并且很在意他与封灵相识的事。但七年前究竟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贺天山还是不清楚。
　　“那这个刺青有什么含义？”封灵问。

　　原来，刺青是继承守护者力量的印记。三年前，因为家族衰弱，族里没有能送去和巫蛊师联姻的女孩，族长便让封灵去一百年前背叛家族远离草原的族人后裔中寻找女孩——当时带头的就是封灵的曾祖父。他将后代的力量封印，所以守护者阿斯尔就以玉为媒介，让封狼带上它的部分力量给合适的女孩，于是封狼就找到了封灵。
　　告诉封灵刺青的秘密后，封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你对我毫无防备......我舍不得带你走，我舍不得把你交给巫蛊师啊......”
　　封灵又与贺天山对视一眼，然后长舒一口气——封狼大发慈悲使她没有变成贺天山的老婆。贺天山瞪着封灵低声喝道：“你几个意思？”封灵又忽然明白，也许正是封狼一时心软，导致他的家族没能与贺天山的家族联姻，才有了后来巫蛊师前来灭族的惨剧。
　　贺天山伸手抚了抚胸口。他不知道如何问出胸口巨大伤疤的来历。
　　封狼忽然用双手掐住两条腿，疼得呲牙咧嘴。贺天山看到绷带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便一把扯下封狼腿上的绷带。黑色的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封狼那溃烂得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的小腿上，爬着一只只怪异的蛊虫！
　　“他是怎么站起来的......”贺天山自言自语，随后又转头对封灵说，“这种蛊虫啃咬出的伤口不会痊愈，除非有办法解毒，但它们的毒不会致命，我们又很少对外使用，外人不可能有解药。”
　　“你想表达什么？”封灵后退两步，扭过头去，不敢看眼前可怖的场面。
　　“就算他站得起来，伤口也会很痛，所以他需要解药。我可以把解药给他，条件是他放下以前的仇恨，不要再在我族人面前露面，不要伤我族人一分。我不会把他的行踪告诉族人。”
　　“你怕他干什么？你们完全有能力杀掉他。”
　　“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不用杀戮也能消除仇恨的方式。我不希望我的后代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出了什么事；我不希望他们和我一样承担上一辈的仇恨。等我足够强大，我就可以继承家族，那时我要把所有的仇恨在我手中了结......这才是真正的‘为家族而战’！我......早就厌倦了杀戮。”贺天山带着一丝解脱的神情，缓缓闭上双眼。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上另一条路，一条可以按他的方式保护家族的路。

　　封灵忽然觉得贺天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她原以为他只是个冷血的随时可能跑到食堂的锅里下毒的类似小混混的与毒物相伴的人。
　　病房的门忽然破碎，两条大蛇争先恐后地挤进病房，吐着深紫色的信子，闪电般游了过来，直扑封狼。封灵连忙护住封狼，贺天山则拿出笛子，企图控制住两条大蛇。
　　封灵听到贺天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个家伙还没有意识，就算在这里受伤也没有关系，但我们不可以！撤！”
　　封灵望见外头还在拼杀的白夜，大声问道：“我们怎么逃？”
　　“把这里整个破坏掉！我怕我没有那个能力！”贺天山已经心急如焚。明明是他用蛊创造出的梦境，却因为每个人内心的阴暗面变得如此复杂！

　　白夜被一只巨大的蝎子按在墙上，它的尾刺毫不留情地扎入了他的腹部。他听到了封灵与贺天山的对话。他不愿再让她看到地狱般的景象，但比起这个，保护她是最重要的。
　　“带她走！”白夜用最后的力气冲贺天山吼道。
　　这一层是封狼的梦，贺天山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幻影，走不出封狼的梦境——白夜是这样推测的。
　　两条大蛇在笛声中迷惑了，停在离封狼几步远的地方，吐着信子打量面前的三人。贺天山趁机拉着封灵，冲上阳台往下跳......
　　白夜回想起自己为了自以为是的正义而杀戮的过去。以后再也不会了，正义对他而言不复存在，他要做的是保护好那个即使害怕他满手血腥也依然会吻她的封灵。
　　医院外是梦的边界。封灵以为白夜能够脱身，转头一看，却见医院二楼燃起熊熊大火，火势凶猛，眨眼间就烧毁了整座医院......
　　封灵惊醒时，白夜已经回到了黑石头里，无声无息。

　　“你还是放不下你的仇恨么？”封灵握住黑石头，轻声问道。
　　白夜听到了，却没有回答。他一遍遍问自己这个问题，最后在心里得出答案：放不下。不可能放下。
　　“如果你放不下，我帮你报仇，那样你就可以期待来世了。来世就会忘记过去的痛苦。我希望你在来世过得幸福”封灵说。她知道，他终究会离开她，去等待来世。
　　贺天山又在教室打了一天瞌睡。他莫名觉得孤单无助，便打电话给父亲，让他给自己请了个假。之后他没有吃晚饭，打算在小池塘边发上一夜呆。他将一个小瓶子放在了封灵的桌子上。那是给封狼的解药。
　　贺天山很清楚为什么自己能这么随便地放下家族仇恨——他缺少了一段记忆，显然是因为惊吓过度而被母亲用蛊消除的，所以本该被灌输家族仇恨的他几乎不知道他们与巫狼族的深仇大恨。对贺天山而言，他的私人恩怨更明显，而家族恩怨似乎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加上记忆丢失，他对十岁那年战死的族人几乎没有印象，所以让他恨巫狼族他也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