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姐和母亲拉家常,麦子打了多少斤,公粮交多少,过年割了几斤肉,棉花收了斤,见了多少钱,生活的轻重在一个个数字中称量着。突然,秀梅姐的脸上的笑郑重起来,嫂子,她叫陈观文的母亲,我这次来,给观霞妹看了个好婆家。姐姐听到后,深情紧张起来,脸红着说,我还小呢,不想这些事,说罢就去厨房端面条去了。母亲说,观霞老大不小了,十九啦,她这么大的烟霞、秋红她们几个,都有婆家了,过了年,烟霞都要出门了。秀梅姐说,是啊,我十七订的婚,观霞这么大,都成人家媳妇了,早早的把事办了,对娃对老人都好呢。母亲说,可不是吗。秀梅姐说,小伙子叫赵学堂,今年二十一,也算是本家,蛋蛋叫他叫哥,咱村小学的老师,可是咱村的读书人,配咱观霞没问题。姐姐一碗碗的端着面条,低着头,只言片语中,她已经知道是谁在提亲。
日期:2012-09-17 09:04:44
第四章 姐姐 (7)
父母亲说,这事要商量商量,关键看观霞的意见,大家就换了话题,边吃边聊。秀梅姐走后,父亲的意见是没意见。父亲问姐姐,她不说话。母亲说,得去打听打听学堂家的情况。几天后,打听结果反馈回来,学堂小伙子很不错,兄弟三个,学堂是老二,但家里很穷,十岁没有父亲, 母亲拉扯他兄弟三个,老大还没结婚呢,老二在上学,家里还是三间茅草房,在青灰色的大瓦房丛林中很不协调。帮忙打听的是另一个嫁到赵岗的媳妇玉兰姨,她嫁过去二十年了,是母亲小学时的同学,她在述说的时候不停的叹气,仿佛在讲很久远的不幸的故事,这一家人可吃尽苦头了,他爸得病死的,右边肚子疼,疼了一年多,疼的厉害时蜷在床上喊,实在忍不住了,拿点小药,死的时候变成了一包骨头,坐在火盆前烤火的陈观文不知道瘦成一包骨头是什么样子,多年以后,当陈观文父亲死的时候,他明白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几年,饭还吃不太饱呢。老大二十四了,还没瞅下媳妇。学堂学问高,是个好小伙,只是不太会做农活,学问不能换来麦子啊,归根结底,咱种地的还是要会种地啊,他眼睛又不好,摘掉眼镜就成了瞎子了,咱观霞过去,恐怕要吃苦,三个兄弟,都要盖房,都要娶媳妇,看不到头啊。母亲也跟着叹息,一声声长长的叹息,宣告这两个年轻人就此了断。婚姻,缘分是一方面,门当户对是一方面,月老牵线是一方面,还有冥冥中不知道的东西,在把持着人的命运。姐姐死后,母亲最为内疚的是没有同意这门婚事,一提到此事,她就变成了祥林嫂,当然,母亲不知道祥林嫂是谁,她只是不停的自责,当初,我要是同意你姐和学堂的事就好了,我想的太多,我怕你姐吃苦啊,其实咱也是吃苦的人家,吃苦有啥不好呢,我想的真是太多,我要同意了多好啊。说起这个话题,母亲就陷入语无伦次,恍惚内疚但又想开脱的状态。陈观文努力避免这个话题,但随着田田逐日长大,眉眼越来越像姐姐,加上母亲年龄变大,总是回忆往事,陈观文就这个事情头疼。他总是开导母亲,人,一辈子,不容易,姐那是命,咱谁都没法子,咱把现在活好,你看现在日子多好,就是对姐的最大安慰,姐也肯定是这么想的,你现在糖尿病,要保持精神稳定,不要想那么多,咱们往前看。
不同意学堂婚事的之时,母亲和姐姐观霞讲了一晚上道理,观霞没有言语,在黑夜里睁着眼睛,枕头被泪水浸湿,黑洞洞的房顶,是她不知道的将来。
日期:2012-09-18 11:51:24
第四章 姐姐(8)
姐姐嫁给文楼村的苏富贵了。文楼村在常岗村西,白沟的西北。是个大村子,这里种菜,那时还未引入大棚,只是种些时令菜,夏种西红柿、辣椒、茄子,冬天地里就剩些红萝卜、白菜和油菜之类耐寒的菜了。苏富贵是父亲一个朋友的的朋友的儿子,初中毕业,在家里干了两年农活,18岁当兵去了,是汽车兵,在甘肃青海跑车,再有一年就复员。苏富贵和姊妹两个,妹妹已订婚,一年后结婚。他父母身体安康,父亲是村支书,家里正计划弄蔬菜大棚,在村子里是第一家。收麦子时,苏富贵回家探亲,和观霞见了面,苏富贵身着军装,穿方头黑皮鞋,头发整齐亮着光泽,身上散发着文明的气息,是与学堂不同的另一种文明的气息,这种气息也是有吸引力的。探亲假结束时,苏富贵又来了一趟,走时,母亲让观霞姐姐去送,陈观文也跟上了,母亲没有拦住。两人开始不知道说什么,一前一后的走,麦子刚被收获,大地种植上了玉米,棉花和大豆,新的生机正在厚重的土壤里孕育。苏富贵给陈观文带来数枚弹壳,给他讲部队的奇闻异事,一次打吧训练,报靶的人还未藏起来,打靶的枪响了,打中报靶员,幸好是打到肩膀上,没有大碍,打伤人的士兵被安排养猪去了。刚开始学车的时候,他们用脸盘当方向盘,三个砖头当刹车、离合和油门,树枝当转向器,在操场上滴滴呜呜的认认真真的开了十七天,才摸到真车。那是个新奇的世界,对十二岁,刚刚小学毕业,即将到乡一中读书的他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许多名词都要给他解释。姐姐跟着他们后面听着,苏富贵不时的回头看看。
春节前,苏富贵转业回家,过年时他照例来走亲戚,着便装的苏富贵在陈观文心里矮了一截。两家已是亲家,这半年,苏富贵给姐姐写了三封信,邮戳上写着青海海东,陈观文已在镇上读初中,眼界开阔起来,对他吸引力已不大。
日期:2012-09-19 07:51:42
第四章 姐姐(9)
姐姐的大婚在苏富贵复员第二个春节前的腊月二十八,作为男方的重要贵宾之一,陈观文去了文楼村。迎亲的队伍是两辆解放卡车,一辆天蓝色,一辆海蓝色,另有五辆农用三轮摩托车,车上贴着大红的喜字。主要嫁妆是飞鹰牌二八自行车和黄河十六寸黑白电视,四床被子。怕路上碰坏,自行车和电视早已送去,车上放的是包装箱。海蓝色解放卡车前面开道,车上是响曲队和炮手,响曲队吹吹打打,唢呐锣鼓阵阵欢腾,几个炮手叼着烟,一分钱一个小指头粗的炮,点着后高高的抛向天空,在空旷的原野中爆开,青烟在阳光下随风舞动。接上新娘,苏富贵亲自开着第二天蓝色解放辆卡车往文楼开去,陈观文坐在姐姐和苏富贵中间。车斗里是嫁妆和送亲的人,其他宾客,把几辆三轮车塞的满满当当。刚过胭脂河,车突然熄火,苏富贵手忙脚乱的折腾半天,车纹丝不动,日头越来越高,焦急的情绪弥漫开来,12点之前,新人迎不回去,很不吉利,二婚才12点之后举行仪式呢,总管围着车转了十圈,在灰土路上跺了几脚,拍几下汽车,果断决定前车拉着后车走,众人找来绳子,七手八脚捆绑好,车又动了起来,唢呐又吹打起来,炮竹又炸起来,一切都回复到40分钟以前的样子,而陈观文觉得,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一帆风顺的婚礼已经远去。苏富贵依然摆着开车的姿势,只是屁股下的发动机已经不再轰鸣,是另外的力量在拉着这辆婚车行走。这是姐姐不幸婚姻的暗示,而此时每个人仍沉浸在喜庆之中。
苏富贵家主房是四间平方,东面是厨房,西面是两间瓦房,也是新房,院落齐整,在村子里日子过在人上。院中有两棵树,一棵是柿子树,另一棵还是柿子树。两棵树枝蔓交错,似两个人在拥抱说话,这是陈观文那天宴席上想出的描述语句。拜堂时,仍是传下的规矩,一拜天地,向天地三鞠躬,这是感谢大自然赐予生命和维持生命的一切元素。二拜高堂,感谢把新人带到世界上的人。三夫妻对拜,四送入洞房。此事要撒豆子、糖和打了眼的硬币,撒糖寓意生活甜美,但撒豆子和穿了眼的硬币的寓意,陈观文至今不知。
姐姐观霞婚后的日子平静,苏富贵是个勤快人,闲不住,他有着巨大的改变生存状态的热情,弄大棚,种果树,一直在折腾。他很爱开车,家里的农用三轮车成为他的代步工具,须臾不可分离。看到汽车,他就又是烟又是好话,软磨硬泡的要开上一阵,他对车是非常喜爱的,甚至有一种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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