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李红的染红发，是他们村子的。红发男孩到学校找过几次李红后，就弄的满校风雨，恋爱这种自然现象在学校是有的，大多是地下状态，但与社会青年，也就是老师们所谓的小混混恋爱更是没有公开的。班主任李老师非常生气，她找李红谈心，给她讲理想，讲道德，讲做人，讲美好的未来。李老师在班会上强调，大家共同帮助后进生，道德落后生李红，共同看住她，以防她犯更大的错误，如果她出校门，大家都有权利制止她，出一次校门，班长承担责任。李红成了我们共同帮助的对象。其实，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帮助她呢。李老师很有责任心，也很有爱心，她不允许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堕落，她毕业工作十四年了，前七年教初中数学，后七年教高中数学，她以我们考高分，考上大学为荣。当然，她不允许我们长出其它的枝杈，不许有出格的想法，她的重要任务，就是把我们的旁枝侧杈统统砍去，把我们框在某个所谓方正的框子里，思想上身体上灵魂深处不准出格一寸，最好，把这个框子钉在我们内心，今后我们循规蹈矩，老实做人，考高分，上大学，找个安稳的工作，按部就班，养家糊口，安安稳稳地终结我们的生命，再如此这样把我们的下一代教育大，这就是最成功的教育。如果谁胆敢从框子中探出一根小手指头，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二流子，就是流氓。我们当然不想做二流子和流氓，这样的话，我们的一生就生活在一顶无边无际的帽子中了，我们就永远无出头见到阳光的日子了，我们当然要义不容辞地肩负起看护李红的重任，把她重新按进框子里，那时的我和我们以此为荣，乐此不疲。

　　半个月相安无事，不知道李红内心是否安静下来，每次回头看，她都支着下巴，眼睛固定在书上，似认真看书，又似神游四方。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责任不在李红。那天晚上九点多，我们正在上晚自习，再有半个小时，就下课了，红发青年带领十来个新新人类般的男男女女来找李红，男的皆叼根烟，女的皆吮支棒棒糖，他们的气质与我们是截然不同的。李红脸红着向窗外看，她眼睛中有光，忽明忽灭，明的时候，狐媚的眼睛更勾引人了，灭的时候，是落叶纷飞的秋天。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进来带走李红，班长和几个干部堵住教室前后门，有人去找李老师，然而李老师的儿子生病，她刚好不在。正义和邪恶的双方在门口推搡起来，不知是谁动的手，教室靠走廊那边和走廊上的玻璃哗啦啦的一片片破碎了，在嘈杂的声音中，那声音有极大的穿透力，清脆地打在我的眼睛里，更打在李红的眼睛里。校长赶到时，那帮所谓的不良少年已消失的无影踪了。清理战况的结果是，班长脖子上轻微受伤，有两道带血的红印，但并无大碍，玻璃碎掉36块。

　　日期：2012-10-29 07:56:09
　　第五章 外甥女（9）
　　学校召开全校师生参加的处理大会，会场气氛庄严而沉重，李红在会上做深刻检查。德育主任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宣读最终处理结果，按中学生守则第二十一条之规定，李红留校察看一年，这是在李老师的苦苦恳请下更改的，原来的处理意见是开除学籍，李老师为李红争取到重新做学生的机会。但李红并没有珍惜，我觉得，并不是她不珍惜，而是她无能为力。玻璃李红要赔偿，36块，算上手工费，一块100元，合计3600元。听到这个数字时，我眼前浮现出李红家三孔破落的窑洞和她和善的母亲，我知道，3600元，这个数字是李红家里全年的收入，她无论如何拿不出来。晚上，我们坐在操场上的双杠上，五月的凉意穿透裤子，传到肌肤上，让人血液的温度降低，不在躁动。繁星满天，即将成熟的麦香随风而来，无论如何，渲染这个夜晚的诗情画意是不合时宜的。我问李红，怎么办？我这有五百，先给你。李红说，不用，我自己想办法。星光下，看不清她的眼睛，白天，这双眼睛是红肿的，夜晚，这双眼睛应该是无助的。她能够找谁呢？她能找父母吗。

　　第二天，李红不知从哪弄来的钱，交给了学校。之后不久，她就消失了。消失之前，她送给我一张照片，是我们开运动会时她跳远时照的，作为宣传照片粘贴在橱窗里。照片中的她正在展示春天时青草般的美，头发黑亮，面色白润，眼睛有神，生命在她身体中勃发着生机，年轻真是美妙的。不久，橱窗中的照片被各自拿走，我把李红的拿回来给她，现在李红又给我了。她还要一张我的照片，我当时并没多想，一直说给她带照片，但都忘记了。当我意识到时，她的座位已是空荡荡的，几本书躺在她的桌斗里，懒洋洋的被空气无声地撒上灰尘时，已经晚了，这是人们，包括我，产生后悔的主要原因。待窗户上安上新玻璃时，我也离开了县一中，那些崭新的玻璃，在阳光下明晃晃的耀人双眼，我不得不模糊上眼睛。按上的玻璃，再次遮挡住外界的风雨，阳光和清新的空气，我们又生活在温室之中了，我们在那个四处是锋利剪刀的框子里继续茁壮成长。

　　快四年了，再没见她登录登QQ，给她留言也没回复过。她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消失的彻彻底底。这个暑假将要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们却在省城的地铁里相遇，四年不见，她的模样变化极大，原来那只端端正正的小鸭子，现在蜕变成妩媚妖艳勾人的孔雀。
　　我们沿着东大街，往东走，边走边聊。刚开始，李红的目光有些闪烁，聊了阵，她敢跟我对视交流了。我问李红母亲身体如何。李红说，还可以，这两年犯的没那么频繁了，爸爸还是离不开。我心里想，或许年龄大了，心肠不那么柔软了，在当下，一个人，心肠过于柔软，绝对不是好事情。我又问，你弟弟呢？还在县一中。李红说，还在咱一中，上高一，我两年没见他了，上次见时，他高了很多。李红问我，你怎么在这？看样子还在这上学。我说，家里添了个弟弟，容不下我，我就跟姥姥到舅舅家，就在明德门附近住，你离开没多久，我就走了，在66中，开学就该高三了。我看着她问，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还怎么都联系不上，让人心里空落落的。刚好走过骡马市门口，李红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说，啊，有烤玉米，还记得吗，咱们几个去学校后面地里偷摘玉米，翻围墙的时候，你的腿扭了，大家把你搀回来，在我宿舍，围在电炉子旁烤玉米，想起来就香，你还唱《红楼梦》里的《枉凝眉》呢。我说，你也唱歌了呢，还有你的裤子都扯烂了。李红说，我都忘了，我唱了吗，呵呵，裤子嘛，我不会还你的。老板，多钱一个。老板是位五十来岁的妇女，肤色黝黑，戴顶白太阳帽，系件辨不清颜色的围裙。两块，老板简短地答道，要几个。李红说，来两个。我借机给文艺文艺发条短信：会面取消。在他面前，我一直是强势的。我知道，他此时一定正在约定的世纪金花门前踱来踱去，我能感觉到他隔着钟楼传递过来的失望。

　　日期：2012-10-31 14:00:18
　　第五章 外甥女（10）
　　快四年了，再没见她登录登QQ，给她留言也没回复过。她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消失的彻彻底底。这个暑假将要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们却在省城的地铁里相遇，四年不见，她的模样变化极大，原来那只端端正正的小鸭子，现在蜕变成妩媚妖艳勾人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