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第26节

作者: 秦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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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龙年,龙的子孙过龙年,更有一番意义。然而,对我来说,这个年与我渡过的另外十七个年并无什么不同,家中过年的气息淡薄如水。母亲和父亲依然在上班。倒班单位,连续生产,不放假,就冲淡了节日的气氛。大年三十,我上午背了会单词,只背了十个,就扔掉书本,去看电视去了。母亲是白班,下班后和我包饺子。饺子馅是爸爸忙活一个下午弄好的,猪肉萝卜馅,我挺爱吃。爸爸盘的饺子馅很有味道,他搅肉时朝一个方向使劲搅,他说这样能打上劲,肉吃着筋道。调料也放的合理,爸爸说,拌肉馅,要把肉腥味抑制住,有三个办法,第一是放料酒,第二是撒点胡椒粉,第三是点几滴白醋,他一般是放两勺料酒,加一勺胡椒粉。倘若让肉馅多汁,可往里面打泡过葱和姜的凉水,爸爸是理论派,实践起来偶尔调料放重,但倘若手感好时,做出的饭味道堪比大厨。我的大爷,就是我爷爷的大哥,做这些是一绝,可惜他已经去世了。爸爸这次盘的饺子馅便鲜美无比。我和母亲边包饺子边看春晚,春晚结束,爸爸下小夜班回来,母亲煮一锅饺子,热腾腾端上来,三人围着吃罢,年就算过了。初一上午,跟随父母,去邻居家拜年,每家都喝几杯酒,居然晕晕乎乎的。中午睡一觉,下午到图书馆看会书,我挺喜欢看《南方周末》这份报纸的,至少未被彻底阉割,良心尚存。报纸上报的江西某副省级官员,靠题字收钱,结果全城大小牌匾都是他并不高明的字,一个字几万甚至数十万,倘若没有权利,大约这些字狗屁不如。

  日期:2013-01-02 23:10:39
  第六章 弟弟(19)
  第二封信(3)
  初二全家去给姥姥姥爷拜年,他们跟着大舅住,身体还能说过去,姥姥有高血压,偶尔头痛,让她去检查,她就是不去,姥姥并不胖,但血脂高,她就把肥肉全给戒了。再次体检,血脂还高,弄得她不知道吃什么,电视说,芹菜,木耳,洋葱可降血脂,她顿顿都吃,我不喜欢吃洋葱和木耳,对芹菜也没有更深的感情。两个姨和小舅带着孩子都回来了,一大家子,甚是热闹,吃饭时,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孩子们一桌。姥爷、大舅和小姨都是老师,不免随机给我讲道理,我就假装认真地听,不时点头。小姨一再叮嘱我,奋斗半年,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就决定了命运,这半年,首先要把基础打牢,把书本上的知识弄懂,保持住现有成绩,甚至更进一步,就能考个更好的大学。我咬着牙跺着脚说,一定一定。小姨问我想学什么专业。我说还没想好呢。小姨说,你该想了。小姨挺漂亮的,她教初中语文,比我妈妈皮肤黑一点,但很有气质,我知道原则,我不能爱她,我可以喜欢她。我盯着她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眼睛说,我还是想考中文类的专业。小姨说,中文也不错,虽然学的东西有点虚,但能提高人的综合素质,特别是精神和气质上的修养,我支持。我表态之后小姨才让我领着表弟转悠去,表弟上初二,架一副眼镜,学究气息浓厚,在小姨的教导下,他已背诵下半本《古文观止》,这些东西装在脑子里,说话和写东西时,之乎者也不请就来了,我尊称他“老学究”。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姥姥姥爷还是很重视的,压岁钱都涨价了呢,我各得到100元。这会,窗外又零星响起鞭炮声,初五的晚上也有放炮的,今晚的炮一放,年就算过完了。

  给你写第一封信的第二天,澳门回归到祖国,我总觉得,“回归”这个词用的有点不妥。我看了电视台的直播,比较香港的回归,场面依然宏大,又是鲜花,又是车队的,又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什么的。我们喜欢宏大的场面,这样做有面子,面子有了,哪管花多少钱呢,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钱,谁的钱大伙都说不清楚,花多花少,怎么花也没人监督,一句话,不花白不花。我们的领导去国外访问,报道中总是超高规格接待,又是去私人农庄,又是安排家宴什么的,似乎我们的到来,是他们最大的荣耀。国外人最狡猾,或者是最聪明,他们做事是有研究,有策略,有积累分析的,摸准了我们好面子的病根,只要给足面子,任何问题都好说,什么国家民族的利益,什么百姓的生老病死,都是在满足面子之后才有精力考虑的问题。澳门的回归,结束了我们殖民地的历史,我却骄傲不起来,香港和澳门,在异族的统治下,安定,富足,假如在我们的治理下,不知是什么一种乱象。这块土地,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我们时时踩在上面的这块冰冷的或者也可以说温暖的土地,只是上天赐予我们,让我们短暂借居一生的地方,这一生,也就百八十年,倏忽而过。然而土地还在,这块土地,谁保护的好,谁利用的高效谁才有资格居住,我们没有资格,我们总是在糟蹋,在浪费,在挖来挖去。我总觉得,只要百姓有饭吃,能吃饱饭,每顿饭能吃上肉,谁管理这片土地并不是问题。我总担心,这两块如珍珠般美丽的地方,会不会逐渐失去光泽,变成灰茫茫的一片雾霾。但愿不会如此。

  日期:2013-01-07 23:13:45
  第六章 弟弟(20)
  第二封信(4)
  你说你看了我讲的家族历史片段,很感兴趣,特别想知道我母亲的家族历史,是的,我母亲的家族历史更加的重要。那我就用我的语言,我的裁剪,我的经历给你讲。历史必须裁减,这是我从台湾诗人陈大为《曹操》中学到的句子,他在为曹操平反,曹操或许还不同意呢,为什么给我平反,把我涂抹成白脸就白脸嘛,并无不妥之处,曹操微笑着开口说话了。跑题了,我写东西总跑题,不让曹操说话了,不让他笑了,让他闭嘴。说我裁减的历史。

  我姥爷祖上,清朝嘉庆年间就开酱菜园,店门叫祥盛永,若开到今日,整整两百年的历史了。姥爷说这些话时,点根烟,悠悠地吸着,似乎把历史的烟尘一团团的释放出来,历史是裹在烟尘中的,我一向如此认为。姥爷并没有爷爷豁达,似乎总觉得命运亏欠了他。其实命运是公平的,并不会亏欠谁,爷爷总说这句话。我学的是文科,历史是我的强项,老师说,历史是五个W:when(何时)、where(何地)、who(谁)、what(什么事)、how(怎样样),我很同意,但我觉得应该再加一个W,这个W依然是who,不是谁的历史,而是谁来写历史,这是历史的关键,所以,历史是埋藏在烟雾中的,书写历史的这个人是个撩拨历史烟雾的人,他或许撩拨出了真相,或许依然在烟雾之中。姥爷说,祥盛永开始叫祥盛述,做烟叶生意,自家种烟叶,烤好,放在店里出售,后来,生意稍大,也收购烟叶,大量的从兰州贩回烟叶,兰州的烟叶,是最好的。嘉庆初年,因烟草生意有季节性,更大的原因是国外低价卷烟的涌入,水烟已无竞争优势,就改为油坊,嘉庆十五年开始经营酱菜,更名为祥盛永。四代人苦心经营,到我姥爷的爷爷的时候,应该是我的高祖姥爷吧,规模已经很大,前店后厂,三间门面房,摆放着各式样品,后面就是制作车间,占地两亩多。周边几个省份,甘肃、山西、四川、河南,都能吃到祥盛永的酱菜。品种有黄豆酱、双套油、黄面酱、豆豉、连皮笋、五香大头菜、豆腐乳、芝麻酱、小磨香油、糖醋蒜薹、酱黄瓜等几十个,姥爷说,不给你一一列举了,那味道真是好,现在的酱菜,不知是水不好,还是工艺欠缺,味道不正。他说,我小时,冬天最爱吃酱黄瓜,酸甜脆嫩,现在很难吃到了,说到这里,他总是砸吧砸吧嘴巴,声音清脆,似乎在品咂那个年代的那个令人向往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呢,我心中憧憬,嘴里也流出口水。最初,做酱菜取渭河水,用水量极大,民间有“祥盛永,驴驮桶”之说。后来,河水泥沙增大,民国十一年,外高祖费银千两,开凿一口甜水井,开始用井水腌菜。

  日期:2013-01-12 23:14:17
  第六章 弟弟(21)
  第二封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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