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好消息终于传来——正如熟悉当地情况的河西土著王君勠所料,天果然下起了大雪,人地两生的吐蕃人促不及防损失惨重,唐史载“贼徒冻死者甚重”。无奈之下,悉诺逻恭禄不得不率兵撤退,吐蕃军团于是从积石军(今青海贵德县西)西归。
就在这时候,王君勠再出奇招,他派遣间谍提前进入青海吐谷浑境内,烧毁了吐蕃撤军路线旁的所有牧草,并率主力悄悄跟在吐蕃军团后面,“候其兵疲,整士马以掩其后”
冬季的青藏高原寒冷异常滴水成冰,悉诺逻恭禄率领着缺衣少食的吐蕃军团,一路顶风冒雪艰难西撤,沿途因饥饿和寒冷不断减员。他们一直退到了一个对唐蕃双方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名地点,那是大唐帝国的伤心之地以及吐蕃王朝辉煌的起点。
想必大家已经猜到,它就是大非川,尽管一些史料中也作“大非山”,但学者们认为二者很可能就是同一个地方,或起码相距不远。此地究竟在哪里,目前起码有六种说法,一是青海海西柴达木河;二是青海湖旁的布哈河;三是青海共和县西南的切吉平原;四是惠云河,也就是《大清一统志》的盐河;五是共和县的苦海子草原;六是大坝河草原,即共和县切吉以南的黄清河与青根河合流一带。
在这里,疲惫不堪的吐蕃军团本打算休整一下,“将息甲牧马”,但主帅悉诺逻恭禄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军队几乎已经濒临绝境,路旁原本茫茫无边的牧草不知何时已成一片灰烬,战马什么吃的也找不到,纷纷饿死倒毙,史载“牧草皆尽,马死过半”。
判断出形势严峻后,悉诺逻恭禄马上做出了决定,他火速下令全军立即开拔,尽可能快地通过这片不毛之地。随后发生的一切证明吐蕃元帅的担心绝不是空穴来风——吐蕃军团的主力刚刚通过大非川,黑压压的唐军就出现在青海湖的另一边,而此时的青海湖已经结冰,原本可倚为屏障的水面反而成为骑兵驰骋纵横的绝佳舞台。
此时,青海湖滨还有吐蕃大量辎重物资以及不少落在后面的疲惫士兵,他们无可避免地成为唐军最好的猎物,王君勠立即下令发动总攻,战斗的结局于是毫无悬念:
“入至青海之西,时海冰合,将士并乘冰而渡。会悉诺逻已度大非山,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奥纵兵,尽俘获之,及羊马数万。”
就这样,唐军在前辈们全军覆没的地方一雪前耻,赢得了空前巨大的胜利。战事结束后,玄宗特地召大功臣王君勠入京,亲自为其设筵庆功。王将军不仅本人被皇帝授予左羽林大将军的头衔并加封为帝国伯爵,其家属也跟他沾光不少,“其父其妻并受荫宠。”
但另一方面,这场大胜却带来了一个潜在的负作用——受此激励,玄宗皇帝更加热衷于无比拉风的边境战争,史载“上由是益事边功”,越来越多的将军们因战功受到皇帝重用,纷纷出任边境各地的节度使,从而埋下了大唐由盛转衰以及后来藩镇割据的种子,此是后话。
尽管初战不利,但吐蕃元帅悉诺逻恭禄并非窝囊废一个,他很快就还以颜色。第二年也就是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阴历9月,悉诺逻恭禄率大军再次攻入河西,吐蕃军团势不可挡,一举攻下了王君勠的老家瓜州(今甘肃瓜州县),不仅“杀掠人户”,还拆毁了瓜州城墙。此役过后,瓜州刺史以及正在家乡养老的王君勠之父王寿都被吐蕃军俘获。
随后,掌控着王君勠父亲生死的悉诺逻恭禄让一个被俘的僧人做为信使,到凉州去给身兼凉州都督的王君勠节度使传话,吐蕃元帅向以猛将著称的对手提出了明确挑战:
“将军常以忠勇许国,何不一战?”
也许是当官当得太久早已磨掉了当年的锐气,亦或确实重寡悬殊因而无可奈何,总之王都督这次面对着劫父仇人的激将法竟然没有胆量迎战——史载王君勠“登城西望而泣,竟不敢出兵”。
等得不耐烦的悉诺逻恭禄遂率领吐蕃军又攻掠了附近的常乐县(甘肃安西县南)、长门军(甘肃玉门市北)等地,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劫掠来的大量财物人口返回故乡。史书中并没有记载王君勠父亲王寿的最后下落,但按常理推测,这位老人即使没有被吐蕃人泄愤杀掉的话,也很可能死于遥远的青藏高原,几乎没有希望再返回故乡。想到不久前他刚刚因儿子的战功受到朝廷封赏表彰,并被皇帝加以从三品的“少府监”官衔,世事的无常真令人无比唏嘘。
【待续】
日期:2014-07-16 08:15:35
《二、雪耻大非川——懦夫猛将王君勠》(下)
在此过程中,按照《资治通鉴》等史书的记载,与位高权重竟不敢出战的王都督形成强烈对比,唐朝的一个小官常乐县令贾师顺却表现得异常硬朗。
当时,悉诺逻派部将莽布支攻打常乐县,一直毫无进展,等到瓜州陷落,主将悉诺逻随即率主力“会攻之”,但打了十多天仍没有拿下。“吐蕃力尽,不能克”,于是只好再派人劝降,守城的县令贾师顺当然不从。
挠头不已的悉诺逻决定退而求其次:“如果明府(对县令的尊称)你就是不愿投降,那就把城中的财物收集起来给我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退兵。”而这位贾县令做得也相当绝,他立即让士兵们脱下衣服给吐蕃人看,以表示我们已经穷得叮当响,哪有多余的财物。讨个没趣的悉诺逻只得撤军而去,贾师顺立即下令打开城门,收拾散落的武器并修复受损的城防工事,准备下一场硬仗。没多久,吐蕃人果然杀了个回马枪,“还视城中,知有备,乃去”。
我们无疑由衷地赞美贾县令的勇气与胆识,但不能不说的是,常乐之围只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对战争的结局其实无关痛痒。吐蕃人此战的主要目标相当明确,那就是攻取河西重镇瓜州,这里不仅是负责河西防务的王君勠的家乡,更是唐朝军资储备重地,仓储物资极其丰富。
从这个角度讲,吐蕃军团完全达到了作战目标。此役过后,吐蕃人获利相当巨大,从贵族到平民全都收益匪浅,敦煌吐蕃文书如此记载道:
“那时唐廷疆域十分辽阔,北方的突厥诸部也归属唐朝,大食以下均属唐之疆土。唐廷从上方取来的众多宝物,原先储存在瓜州城,吐蕃攻占后将其全部接收,上层仕人因之得到许多财宝,属民黔首也普遍获得上好唐绢。”
悉诺逻恭禄一战成名,这一年的冬天,他与吐谷浑藩王等另外两名大臣一起被藏王任命为大论,共同接替此前去世的芒夏木大相。新大相悉诺逻风光无两,而其对手王君勠却再也没有机会翻盘了,因为这位唐朝将军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瓜州失陷后,王君勠将责任归咎于麾下的突厥辅助兵团即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组成的所谓“赤水军”不肯服从命令,向皇帝上书说“四部难制,潜有叛计”,而在玄宗随后下令进行的调查中,史载“诸部竟不得直”。王君勠告的这一刁状最终导致四部酋长全都被罢官流放,甚至连与此事并无关系的右散骑常侍李令问也被贬为抚州别驾,仅仅是因为李的儿子曾与回纥部酋长、前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交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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