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挣扎着又靠近了我一步,双唇蠕动,混着浊血溢出唇角的是四个字,“你在这里。”
我呆呆看着他,耀眼的猩红刺激着神经,心底的恐惧渐渐铺天盖地般散开。
他终于在我跟前停下,冰凉的手指拂去我眼角的泪,耳边是他低缓轻柔的嗓音:“你哭了?为什么哭?”
我终于如梦初醒,拽着他衣袖拼命往外拉,可我高估了自己。长时间的呆坐,双腿早已麻木,连带着少阳一同跌落,跌进那一片如海的花丛,漾起一阵迷离的花雨。
漫天火红里,氤氲出点点金色的萤火,绚烂、绝美。
我手忙脚乱将他拉起来,他虚弱的靠在我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晓月潭边,我等了你一宿。”
“紫昙,明日,你可否空出两个时辰?”
“空出两个时辰做什么?”
“你空着罢,下学后,我在晓月潭等你。”
夜风撩起我头上月白色发带,在朦胧的夜色中如同散开的月华。我听见自己哽着声音低低道:“对不起。”
他涩然一笑,清湛长眸刹那映出月华流光,耀彻天地。
灵娑泉外,他终于恢复了些血色,我略一迟疑,直将他送到了庆阳殿。一殿的人见到自己的主子这个形容,皆吃惊不小。
“本殿不过是同人比试,略受了些伤,不妨事,你们都退下罢。”少阳抬手一挥,眼前果然清净不少,只上次见到的那个仙吏杵在跟前犹犹豫豫的将我们望着。少阳又道:“元勿,你去将琴心苑收拾出来,再让今歌置办些女子用的物什送进去,让她这两天便在琴心苑当差吧。”元勿领着命走了。
我抬了抬眼皮,心中空落。连少阳也看出来我不大想回玄哜宫了么?
殿内烛火摇曳,朦胧昏暗的光线晃晃悠悠描摹出我的轮廓,印在那一扇屏风上,萧索、忧伤。我咽下心中的酸楚,寻着话头打破这一室的沉静。
“为什么要去灵娑泉?”
他看着我,眸光幽深,几度变幻。“辛嵍叫你不听,便去寻……玄裔叔叔,正好被我碰上。”
我轻笑抬眼,“那你也不该就这样闯进去啊。”他蓦地皱眉,看的我生生止住那勉强又唯心的笑。
我在琴心苑窝了十来天,其间,辛嵍来寻过我几回。尤记得头一回,我委婉问他是不是父君谴他来时,他支支吾吾的神情将我心底隐隐窜起来的火苗顷刻浇灭。此后他便不再劝我,只零零碎碎将我合虚殿惯常用具一一收拾了来。他纵婆婆妈妈了些,对我却是极好的。
这一日赶着天帝七子少皓成婚,娶的是十二巫祖之一帝江的女儿。此一桩,在素来冷清的三十六重天上自然是头等热闹的大事。
今歌端了盆水搭了条巾帕过来,见我依然赖在云被中,不由含了丝笑意,道:“殿下平日赖床也就罢了,今儿可是七殿下大婚,若是错过了这样的热闹,怕是又要等百年千年了。”
我拉了拉云被,遮住脸,闷闷道:“他大婚总归不是我大婚,我做什么要去凑这个热闹?我不去。”
今歌似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一时没了声响。
日期:2013-10-27 19:37
18、
我蒙在被子里发呆,今歌似乎推开了窗,有丝清冷气息吹了进来,伴随着一个人的脚步声。今歌唤了声“殿下。”
我将头埋的更深了。
少阳在我床头坐下,隔了片刻,才响起他的声音:“你便打算这样躲着一辈子了么?”
我一怔,脑中一片空白,竟寻不到半丝答案。
一声叹息传至耳畔,是少阳将我蒙在头上的云被扒开,少年一双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之遥。
我定定看着他,心念百转间,终于自云被里爬了起来。
少阳背过身去,眉眼之间忽如初雪消融般柔和。我胡乱抹了几把脸,正要伸手去打理头发,却已被他拢在手里,执一柄骨梳,细细的梳着。只是一个简单的发髻,却因一根泛着莹润冷香的白莲玉簪而平添几许清新雅致。我抬眼打量片刻,忽然记起这根簪子的来历,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拔,却被少阳摁住。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不似在灵娑泉那样冰凉。“若遇危险,只需轻触莲蕊,簪子自会幻化出幽若结界,十二个时辰之内可护你元神无恙。”
我有些怔愣,心底异样情绪滑过,搅的我有些无措。
“灵娑泉都伤不了我,这昊天之上又还有什么危险能让我碰上?这簪子你还是……”我如此说只是不想承他的情,这一刹那间,我隐隐明白什么却又不愿细细去想。他却容不得我说完便打断:“幽若结界只是以防万一,左右是根簪子,平日你戴着也不妨碍什么。”
我默默扫了眼云镜里的少年,面色微红,愠怒又急切的形容。正欲反驳的话终是咽了回去。
甫一出庆阳殿,漫天合欢花瓣飞扬,一路灿金暖香。目之所及,红绡华幔,翠羽宝盖,奢华艳丽。暖玉为地铺就的氤氲仙气中,一顶鎏金六凤大红鸾轿逶迤而来,八百名仙子随侍其后,袅婷婀娜,旖旎无限。
我呆呆望着,恍惚竟觉得那轿中坐着的是挽月帝姬。
广极殿中宴行乐乐,霞光明媚,多的是我不认识的仙僚。少阳自如上前与他几个哥哥并嫂嫂一一见了礼,我趁着间隙与他错开。
一路穿堂过厅,终是被我寻得了一处僻静地。殿前几株月桂随风轻曳,送来淡香几许。
父君那样的人自不会来凑这样的热闹,我竟还存着心思盼着在这里遇上他,甚至连如何开口都已想好……
“紫……昙?”一声不确定的迟疑在身后响起,我咽下涌至喉头的苦涩,转头,陌生的男子面孔,一身耀眼的喜服,仪表灼灼,如玉谪仙。
“七殿下。”我敛衣行礼,心中有些惴惴,但愿不要又闯了什么不该闯的地方。
他“嗯”了声,目光在我面上一扫,我蓦地想起那根簪子还别在头上,忙要伸手去拔,他却道:“九弟既是给了你,你便莫要辜负了他。”顿了顿,又似了然道:“九弟生辰那日,执意要等的人原来是你。”我一怔,只觉得握在手里的簪子成了烫手山芋。
我忐忑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踟蹰了半天,只蹦出了一句“恭喜七殿下。”
眼前的人一愣,目中缓缓溢出莫名的苍凉。“不过是抗争不得的君命,何喜之有?”最后一个音落地,人已翩然而去,独留一个怅惘寥落的背影。
我忽然觉得冷,从脚尖至心底的冷。刹那之间陡生的恐惧撕碎每一寸自尊,我慌不择路的便往玄哜宫奔去。
菩提苍翠挺拔,满院葳蕤枝叶。石桌上棋路纵横,残局犹在,却不见下棋之人的身影。
方才一鼓作气奔到这里,临了,倒失去往霄河殿挪一步的勇气,我何曾窝囊至此?
我苦笑着在石桌旁坐下,余光中,九曲廊下一抹丽色身影刹那勾勒出挽月帝姬的形貌,我下意识绞紧了自己的手指,恍惚觉出那一日被父君掼倒在地的疼,一丝一丝。我慌乱的想要逃开,脚下却如生根般动弹不得。我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优雅、高傲、雍容,生生逼得我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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