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逼退泪意,仰头问他:“父君要去哪儿?”心中却不如面色看起来那样平静。
“眠月水镜。”
并不意外的答案还是将我刺了一刺,霎时间,只觉心中茫然纷乱迭起,理不清是何滋味。
“父君去那处做什么?”我听见自己微颤的声音在合虚殿中幽幽响起。
“一桩旧事。”这是父君的回答,平静的仿若没有一丝涟漪的镜湖。我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飘渺忧伤……
我张了张嘴,有些不能呼吸。
“我听辛嵍说,父君同挽月、挽月帝姬有婚约,父君此去眠月水镜,是为她么?父君是要娶她了么?”我急急说完,生怕一停顿便没了续下去的勇气。
他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忽然问我:“晚晚想要一个母妃么?”
我毫不迟疑:“不要。”
“为什么?”
“她、她会欺负我!”
“有我在,她不会,亦不能。”
我咬住唇,忍住汹涌的泪意,直到齿缝间腥甜的涩意滑入心间。我想说:“父君,你可不可以不要娶她?有晚晚陪着你不好么?”却最终没有开的成口。
我想,我终究是不可能喜欢上挽月帝姬的,也不可能叫她一声“母妃”。
一千五百年,我头一次尝到酒的滋味,辛辣、苦涩,明明很不好喝,却一壶又一壶的灌进嘴里,直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期间,辛嵍似乎来找过我,恍惚提到了少阳,却被我借着酒疯,撵了出去。
再度清醒时,已是三日后。
我看着父君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缓步走进了畅音阁,火红的天际恍如落花片片。我平静的将他们看着,当初赤水女君也是这样住进的畅音阁,却终究不过是个过客。
日期:2013-10-25 15:22
16、
我轻声问父君:“她什么时候醒来?”
父君神色莫名,默然良久才道:“就这几日了。”
我抚着额头,打量着榻上的女子,她确然比赤水女君长的好看,若不是早从辛嵍处听得来龙去脉,我定是要怀疑眼前的女子竟然已沉睡两万年之久的。
父君拿来一颗晗光琉璃,充溢灵气熠熠流动,我认得这颗珠子,乃父君亲手炼制的神器。我这才明白,父君所指的“这几日便醒”,原是要用这颗珠子的神力。
原来,父君竟是这样急切想要她早日醒来。
走神间,依稀听得父君道:“我去老君处取些丹药,晗光琉璃入体需有人在旁守着,晚晚,你便替父君看顾一番吧。”
我想,父君如此交代我定然是放心我的。
可,此一时,我却不大放心我自己。
我看着琉璃珠没入挽月帝姬心口,在她周身幻化出重重仙瘴,耀眼的冰蓝,丝丝缕缕承载着每一处灵识。此刻,只要我施术破开仙瘴,承珠之人定受重创,少则昏睡百年,多则千年。即便是千年,于神族而言,也不过是万千韶华中的一缕光阴,何况,她已沉睡了两万年,再多一千年也算不得什么。
这一刻,我定然是自私至极的。
可,我不想什么都不做。一千年,一千年后,我不再是稚龄少女,我已长大,倘若那时,结局依然如此,我必死心。只是眼下,便要我接受这样的结局,我不死心,亦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什么走没有说。
我颤抖的伸出手掌,附上那一汪冰蓝。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我不是要她死,只是让她多睡些年……
“咝咝”的裂痕声刺耳响起,我秉着呼吸看那裂纹一丝丝扩大,只消再过片刻,仙瘴便会坍塌,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却在我身后铿然响起,伴着一股大力将我掀翻在地。
他说的是:“你在做什么?!”
我撑着手爬起来,嘴角有丝腥甜缓缓溢出。光影忽明忽暗,映出他一双幽深的黑眸锐利无情。“这些年,我终是把你惯坏了!”
我紧咬着唇,眼前竟是一片模糊,分辨不清是疼痛的泪迷了眼睛,还是其他。一室的死寂中,我听见自己干枯的笑了声:“这么多年你从未打过我。”
他恍若未闻,径自绕过我,伸手在仙瘴上轻轻一抚,那一片冰蓝立时完好如初。这就是我拼了所有修为意欲破坏的东西……
我踉跄着走出畅音阁,如火霞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一千多年前,亦是这样的霞光中,他将我从荷叶里提拉出来,告诉我:“好丫头,以后你就是父君的晚晚。”
我没有回合虚殿,身上有些疼连累的步子也不是那么自然。玄哜宫门口,正遇上办事归来的辛嵍,他瞧见我,唬了一跳,迭声问我怎么回事。我却不大想见到他,只想寻个安静的偏僻处,不想见到任何人。
辛嵍在身后跟着,一边碎碎的说着话,左右离不开一句“若是殿下受了什么委屈,尽可找帝君做主,帝君向来疼爱殿下,定不会叫殿下让旁人欺负了去。”
他越这样说,我越是心伤。
不知走到哪处,辛嵍突然惊恐唤我,我恍惚中抬眼,原是已至灵娑泉边。
他大约已猜到我如何会有这个形容,决口不再提“帝君”二字,只巴巴的劝着我,切莫再往前走。
我停了一停,他以为已将我劝住,正松着气,冷不防,我一脚跨了过去。我这一脚固然赌气的成分居多,存的却是这样的心思:倘若他知道我进了灵娑泉,会不会来寻我?倘若他知道我被灵娑泉所伤,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再不舍得那样冰冷对我?
“你只要不将天帝的凌霄宝殿拆了,其他全凭你喜好。”
“我要出门一趟,你若不愿去学堂便不要去了,总归有我在,旁人也说不得你什么。”
明明是你亲口说予我,明明是你宠的我如此,为何,却要因着一个挽月帝姬全部收回?为什么?
我一路跌跌撞撞,泪水模糊了视线,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人几时没了声响。
眼前那一汪碧泉朦朦胧胧,似笼罩着一团雾,极目望去,隐有一龙一蛟兀自缠斗,一白一黑,身影忽闪一下又倏忽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呆立了多久,只回过神时,见自己并无任何反应,忽而苦笑:原来,灵娑泉的异数,还有一个我。
我果真是他的女儿么?
日期:2013-10-26 14:40
17、
几点寒星布上天幕,夜色弥漫。
由灵气与浊息衍化出的一龙一蛟依旧无休无止的缠斗在一处,有凉风拂过,带着寒凉,微微有些冷。我抱着双臂坐在一方凸出的顽石上,脚下是一大片开的正艳的彼岸花丛,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迷离而妖娆。
忽闻得身后脚步声传来,乍然惊喜又委屈。我梗着头克制着自己转身的欲望,等了许久并未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转了头,入目处,立着的人却是少阳。
他定定看着我,目光透空,幽深变幻。
我被他灰白的脸色惊了一跳,终于想起来冲他大吼道:“你来做什么?!”
他不说话亦不动,一双长眸固执的望着我,唇色益发苍白。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更未见过他仿佛存了寻死之心的决然,我颤着声音,心底止不住的惊怕、慌乱。“少阳!这是灵娑泉!你走,你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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