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恨看着他，逼退汹涌而来的泪意，“你为什么要挡在她身前？这是她欠我的！”
　　“晚晚，她会是你母妃。”这便是他……给我的回答，我忽然笑了，原来伤心到极致也是可以笑得出来的。

　　我推开辛嵍，踉跄走近几步，立在比肩的他二人身前，“父君，是么？你可知便是她，在七殿下大婚那日意欲杀我，若不是幽若结界护着，我早已魂飞魄散！你可知便是她，杀我不成将我打落赤火山，企图用赤火血毒散我仙灵？你可知那有多疼？！你不是我父君么？你不是说有你在，没有人会伤我么？我盼着你来救我时，你却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有多绝望？！”
　　“殿下……”辛嵍哆嗦着唤我，身前的人却只幽暗了深眸，眉峰微蹙。
　　我忍不住笑出了泪水，“玄裔帝君，敢问这世上有什么是能令您为之色变的？我真想知道当年你亲手射杀修罗、清舞时，是什么表情！哦，对了，她本不会死的，是……”我话未说完，挽月突然出手一掌击在我胸口，就在他眼皮底下。
　　我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辛嵍哭着将我抱住，不停的唤我。我挣扎着将那句话拼凑完，“她使诈将敛魂丹下在修罗清舞身上。”
　　“你胡说！疯子！”挽月尖叫着扑过来，终于被他伸手拦住，身形微晃，似是已支撑不住。
　　我反手抹去唇角的血，讥笑道：“这样的女子，这样歹毒的她，父君还要娶么？”
　　廊前良久无声，僵持的死寂。
　　那些道听途说的过往，于此刻，皆苍白又无力。都说他爱的是修罗清舞，可眼下，似乎并非如此，他，爱的是挽月！
　　花叶纷飞，幽幽清香如云浮动。他终于垂了眼看着我，苍凉又哀伤。“晚晚，你答应父君，以后……勿要伤她。”他何曾如此卑微，卑微到近乎祈求？

　　我只觉心中最后一丝温热淡然无存，醉人清香亦醉了我的声音，飘渺虚幻。“父君，父君，我却想着有朝一日能唤你夫君，你怨我存了歹念碎那晗光琉璃，可曾想过我为何那样？我喜欢你啊，我不想做你的女儿。”
　　花落无声，亘古幽寂。半月形的拱门边怔怔立着一个身影，玄色衣袍，煞白面色，弱柳扶风般单薄，不知已立了多久。
　　日期：2013-11-10 20:54
　　29、
　　那一句“我喜欢你，我不想做你的女儿”若空谷回音般缭绕在畅音阁上空，几乎震住在场所有人。原来，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甜蜜，临了，不过是支离破碎的心死如灰……

　　我撑着石柱爬起来，再不愿看他那悲悯又无奈的神情。转身，形单形只，不想哭，却忍不住不哭。我的爱情它还未绽放，便已凋零，死的无声无息，这大抵是能令人悲痛欲绝的。身后有什么物体坠地的声音传来，伴着挽月与辛嵍的惊呼，我没有回头，泪眼氤氲，模糊了记忆中的少年。
　　我没能得到我想要的，却又辜负了另一个人。
　　脚下未停，在他身边走过，我欠他的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抵消？
　　我躲在合虚殿过的昏天黑地，真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只对帐顶花。灵台上无时无刻不在重演着千年来的种种，越是美好，越是神伤。其实，他又有什么错呢？他拿我当女儿，他给我所有他能给的宠溺与守护，只要我不去碰触他的底线，我依旧可以在这三十三重天上横着走，而不是自觉舔着脸，赖在这合虚殿。他唯一的错就是骗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与魔族始祖有一段情深不渝的纠葛。

　　床帐外传来些声响，约莫又是辛嵍拎了吃食来，我睁着眼没动，心底的苦涩快要溢出胸口，我怕一开口便是泣不成声。
　　帐幔隐约动了动，窜进来一团银白，缩在榻边歪着头瞧我，一只前爪试探着往前伸，却只在原地徘徊。

　　斐斐。
　　我竟将它忘的一干二净！
　　“我回去过那处凡世，已是正启二十七年冬，它……依旧守在那座山头。”
　　泪水自指缝间溢出，七年，它竟独守在我们分别的地方七年！
　　我伸手将它抱过来，比从前大了许多，却不见得有多沉。小家伙似乎终于确定了，“嗯嗯呜呜”的蹭着我的下巴。
　　“少阳，谢谢。”我哽着声音低低开口。
　　帐外良久无声，沉默中泛着难以言说的哀伤。我以为他再不会出声时，他的声音却飘忽而来：“我所做的从来不是为了你一声谢，紫昙，若是没有后来生生掐断的变数，你说清舞……她会不会陪着子骞走下去？”
　　我紧咬住双唇，任咸腥直渗入口中。如果情窦初开为的是他，他便不会这般伤情，我亦不会。可惜……
　　眼下，我却该回他什么？无论肯定还是否定，不过都是平添一层心伤。
　　“你好好休息。”急促的语声，急于逃离的脚步……
　　一帐之隔，我看不清他，他看不见我，如此也未尝不好。

　　“瑶池的水能清褪瘢痕，你让辛嵍去取些来，终究是女孩子，能不留疤便不要留。”他脚步未停，声音却顺了流动的白檀香气传来，干涩又搀着些苦。
　　我倒希望他不记得这些。
　　午膳时终于爬起来用了顿正经的膳，辛嵍守在一边，看看我，又看看斐斐，嗫嚅半天蹦出一句：“这走兽倒是俊的很，殿下哪里捡来的？”
　　斐斐向来通灵性，知道辛嵍在夸它，忙讨好的蹭了过去。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要说什么痛快些。”辛嵍终于敛了神情，小心翼翼觑着我，道：“帝君这回伤的不轻，自那日昏倒后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挽……小仙劝过好几次，帝君却迟迟不肯闭关养伤，这样下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闻言，铜盏里的花鲢被我戳了个稀巴烂，我“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你去告诉他，只要那挽月不再来寻我的不快，我便再不会想着法子要杀她！你大可叫他安心闭关去！”
　　辛嵍抚着胸口颤了一颤，默立半晌，伸手在袖子里掏了件物什出来，递到我跟前道：“此物揣在小仙身上好几日了，殿下还是收下吧。”
　　我斜了眼角一瞟，晗光琉璃！
　　当是时，我若不曾动那歪心思，这后来的种种，又有多少是可以改写的？
　　我没说要也没说不要，辛嵍便自发颠颠地将那珠子摆在我床头，一边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这珠子最是能净化魔灵，往后，谁再在小仙跟前嚼舌根，小仙定不轻饶他。”我恍惚了阵，神魔对立，若我是魔，来毁我元神的却是哪个？

　　典藏阁立在十九重天上，三界风土奇闻皆有典籍可查。我问清了路后，一路杀过去，路上遇到的男仙、女仙十个有八个拿眼角扫我，若是身边有同伴的，还不忘低个头交耳品评上一两句。早八百年前我在学堂便已练就这熟视无睹的本领，此番，自然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不期然，竟在十九重天上碰上到了天后的凤驾。这个素来只容我远观，仪态华贵的女子。
　　我刹住脚步，敛眉跪在碧泉花池的曲径边。云撵从我眼前轻飘飘而过，不止为何又折了回来。那日，她不顾仪态的厉吼猛然窜至耳边，免不得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