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低了头，眸光落在我的脸上，片刻，眸中漾开一丝暖意，“好。”
　　剑鸣如龙吟，是长剑铮然出鞘，冷锐的剑光划过，映亮我的眼眸。这是我第一次看他舞剑，在葳蕤的枝叶下，玉颜冰色，一身冷厉清寒。剑尖时而飘忽，如行云流水般，连贯洒脱。时而凛冽，如残风席卷红尘，势要破云贯日。银衣若鲛，紫发似云，广袖猎猎，御风如刀。我目不转睛看着他，从不知道，他的剑舞的这样好。
　　“这一套便是归鸿剑法。”他收剑入鞘，语声如泓，眸光淡淡掠过我，我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归鸿剑法……我当初练时，辛嵍说什么来着？很适合劈柴！劈柴、柴……早晓得，应该拉住他，好叫他长一番见识！
　　“你下回自己练时，记得劲力并发……”提点的话并未说完，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视线之中，清俊雅致的少年踏着柔光而来，黑眸里盛着脉脉的光辉。“紫昙。”他低低唤我，声音里暗含失而复得的惊悸。
　　我冲他笑道：“你怎么来了？”说完，又看向他身后，正准备问辛嵍，他气喘吁吁的身影便映入眼帘，边跑边道：“小仙同九殿下说了，殿下确确是回了玄哜宫，九殿下非要亲眼见到才相信，生怕小仙说的是假话。”
　　少阳面色微红，终于想起什么，一撩衣摆，俯身跪下，以额触地，端庄一个大礼。父君看着他，低垂的眼眸不真实的柔和宁静。“晚晚……性子散漫了些，受不得拘束，你凡事顺着她些，切莫叫她委屈。”
　　少阳点头，一旁辛嵍装模作样的揩着泪水。
　　我跺了跺脚，有些羞赧叫道：“父君！”

　　他眼角终于染了丝笑，淡淡的，并未再出声，只是伸手将六合剑递给我。广袖一挥，翩然转身离开。
　　廊下有风轻送，暗香浮动。
　　辛嵍忸怩地看看我，又看看少阳，拿袖子遮了半张脸，矫揉造作的样子看的我直将六合剑对准了他。他捂着脖子一脚跳开，口中忙不迭道：“小仙即便是碍着两位殿下了，殿下也不至于指剑相向呐。”我举剑照着他逃窜的背影砍了两下，一回头，跌进少阳满眼的温柔中。
　　“你自己回的玄哜宫？”他轻声问我，我握着剑打了个转儿，诧异看着他。他略一迟疑，低低道：“紫宸殿，你刚一离开，我便出去寻你，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有仙伯说看到你跟八哥说过话，八哥他，我以为……”他语声里的轻颤听我的我心中一窒，我垂眸掩去慌乱，勉强笑道：“我不过是先回来了，忘记同你说，下次不会了。”他蓦然趋近一步，吐息近在我耳畔，修长的手指握住我空着的左手，声音低沉如咒，“紫昙，下次转身前，记得，哪怕给我一个眼神也好。”

　　日期：2013-11-21 17:51
　　38、
　　四目相对，他眼里近乎哀求的神色昭然若揭，这哪里还是曾经喜怒不形于色、老成持重的少年？
　　我怔怔立着，胸口纷乱激荡，眸底水雾渐渐升腾。
　　“紫昙？”他有些慌乱，直将袖子举到我眼前，灿金色的佛铃花瓣，寥落几笔勾勒成形，简洁、婉约。我“扑哧”笑出了声，“多少年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骗你的啦。”他一愣，唇畔笑纹浅浅晕开，那样温暖而安心，叫人无法不沉醉其中。
　　岁月迷蒙，刹那回到曾经。
　　“紫昙，以后，我可以唤你‘晚晚’么？”他轻声开口，我们并肩坐在合虚殿前的台阶上，六合剑静静躺在脚下，我歪着头看他，有些气结道：“‘紫昙’也好，‘晚晚’也罢，不过都是父君信口拈来的。因他初次见我时，恰好是个日暮黄昏的傍晚！至于‘紫昙’，那还是初初念学时，当着夫子的面，他临时给我起的，紫色的头发，优昙碧泉——紫昙。”
　　“你不喜欢？”
　　我将下巴枕在膝盖上，绯色的长裙没过脚踝，“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想了想，“你不觉得这样起名的方式太随便了些？”
　　少阳认真思索了番，如玉面庞浮起一贯沉静温文的笑，正欲开口，我突然凑近他，他一愣，面色不由几分薄红。我摇摇头，缩回颈子道：“你从前不怎么笑的，成天死气沉沉，怎么今日笑的这样欢快？都快赶上少隐了。不过，不得不说，你的八哥笑起来，真的很……”我在脑中自发过滤了几个词，终于一拍膝盖道：“千娇百媚！”
　　他腮边肌肉动了动，半晌，“千娇百媚是形容女子的，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然不对，八哥生母余焉娘娘是狐族。”
　　我好奇道：“那你母后呢？”
　　他看了我一眼，笑道：“母后是凤族。”
　　“可天君是龙族呀，那你算什么？龙还是凤？”
　　庭前几株白檀倚着俏石脉脉伫立，清风拂过，花枝窸窣相击，发出风歌一般的低吟。眉目柔和的少年托腮看着我，眸中尽是无奈的宠溺，“真身是龙，当属龙族罢。”

　　我两眼放光，拽住他衣袖有些激动道：“我还没见过真龙，要不你露个原身给我瞧瞧？”他温柔一笑，眨眼一道玄光盘旋而上，我匆忙回头，身边哪里还有少阳的影子？只一条通体赤色的龙在合虚殿的上空呼啸冲腾，很是威风。
　　“如何？”回神的功夫，他已怡然落在我身前，玄衣墨发，意态翩然。
　　我点点头，“很炫。”一时又有些意犹未尽。“你几个哥哥呢？也都是龙吗？”他一撩衣摆，在我身边坐下，“大哥是青龙，七哥是凤。”
　　“其他的呢？”
　　“唔……二哥是白龙，三哥是朱雀，五哥是黑龙，六哥是黄龙，八哥是狐。”
　　“那你四哥呢？”
　　“四哥……”他忽然幽暗了眸色，“四哥生母是蛇妖，妖族产子极是不易，据说四哥生下来时是尾奄奄一息的蛟，尚未化龙。”
　　蛟，龙，天与地的差别。
　　“你父君既娶了她，为何又要在她生产后将她关进锁妖塔？他应当早知道她的身份呀。”
　　少阳摇头，“七千年前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流言似乎与余焉娘娘有关，不过这些过往，若不是当事之人，又如何能尽知个中曲折？父君这么做，想来，自有他的道理罢。”
　　我嬉笑道：“你母后肯定知道。”
　　他侧了头看我，“你对这些事这么感兴趣？”
　　我哈哈一笑：“我一向很闲啊，总得找点事做做，对吧？譬如你们兄弟、你们兄弟的母妃、你们兄弟娶的娘子，我觉得都可以作为我寻找兴趣的来源。”
　　他竟配合地点头，一本正经道：“七哥说女子之间总是有许多话要说，不如改天我帮你约个时间，你、大嫂、七嫂一起聚聚，兴许，能探听到你感兴趣的事儿，如何？”
　　我斟酌一番，咳了声道：“才不要！”

　　他但笑不语。
　　日期：2013-11-22 17:10
　　39、
　　入夜之后的霄河殿，星辉弥漫，浮光摇曳，殿中密密笼着夜明珠的柔光，隔着镂空的红棱纱窗，依稀可见几案旁，执一卷文书沉吟的身影，淡淡清辉描摹出他的轮廓，若有若无一丝孤寂隐隐透出。
　　他一册文书看完，才略略抬了头，银袖拂过，殿门洞开，是他的声音沉静如水。“怎么不进来？外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