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吸鼻子,瞟了眼手里拎着的食盒,犹豫了番终是走了进去。“父君。”他“嗯”了声,将手里的书册放下,看着我道:“怎么这么晚过来?”我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将食盒往身后挪。
“唔,给父君送的夜宵?”声音里一丝笑意夹杂。
我点点头,飞快瞟了他一眼,嗫嚅道:“跟辛嵍学的,昙花冻,做了许多次,辛嵍说这一份最好,便拿来叫父君也尝一尝。”我在几案前跪坐下,伸手将食盒打开,尚且冒着热气,我甚是满意。
他伸手接过,修长如玉的手指执起汤匙,缓缓递到唇边。我有些紧张,眼巴巴等到他咽下,忙耐不住道:“味道怎么样?”
他神色莫名,半晌,文不对题问我:“辛嵍呢?”
我“啊?”了声,莫非,辛嵍与父君品味不一样?所以辛嵍觉得最好的,父君却不这么觉得?这样想着,不由垮了脸道:“还在灶房收拾。”
父君点了点头,并未说话。我心中忐忑,殿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未几,敲了敲门,得父君应声后,推门而入。
是辛嵍,手里也拎着个食盒。
我正要问他,他却很是惊讶的先叫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父君扫了他一眼,“晚晚是送昙花冻来的。”
辛嵍闻言,神色很是古怪地望着我们,憋了半晌,终是开口问我:“殿下不是给少阳君做的夜宵?”
我奇道:“我什么时候这样同你说过?”
他讪讪一笑,又悻悻看着父君,将自己食盒里的瓷盅取出,端端正正放到父君跟前,道“这一份也是殿下做的,帝君尝尝,尝尝。”
我终于回过味来,踢了他一脚,怒道:“你做什么要骗我?!”他哀嚎了一声,躲到父君身后,“是殿下自己没说清楚做给谁的!”
“那你还有理了?我便是做给少阳的,你就这么欺负他?”
“若是做给少阳君的,小仙自然有理。”辛嵍左躲右闪,口中仍是犟道:“他既然要做殿下的夫君,吃一碗难吃的昙花冻又怎么了?这个叫做考验!他若都吃了,那就证明,他是真的对殿下好!”
“幼稚!”我斥了他一声,却没再追着踢他。
父君将我丢出去砸辛嵍的书册一一理好,神色间尽是无奈的温和。我对着辛嵍吐了吐舌头,又缩回几案坐好。辛嵍绕到案前来,肃了肃衣衫,叹道:“庆阳殿那个兆旭,小仙下午还特特去拜访了一回,往后殿下嫁过去……”
我打断他道:“嫁、嫁、嫁,你今天说过多少回了?我都听腻了!你要是舍不得我,你明说嘛,我保准赖在合虚殿百年、千年都不走。”
辛嵍掐指算了算,半晌,眼前一亮道:“往后五百年都没个良辰吉日,那敢情好,小仙暂时就不操这个心了。”
父君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推演术,十回里有几回是做的准的?”
辛嵍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恹恹地一边倒腾熏炉去了。
我得意的冲他扮了个鬼脸,一回头,几案上的两份昙花冻,皆只剩了空着的瓷盅,我诧异地看着父君,他不甚在意地道:“混一混,还能入口。”
心底淡淡的喜悦铺开,一直蔓延至唇畔,我微微垂了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日期:2013-11-25 19:58
40、
许是今日过的甚是畅快,以至于都月上中天了,灵台上依旧活跃的很。我扒了一角帘子向外看,淡淡月华如水流泻,疏影横斜兀自婆娑,很让人有股吟诗作画的冲动。我翻身爬坐起来,索性披了衣袍出了合虚殿。一路缓步而行,停下来时,竟又立在霄河殿外,满殿漆黑,寻不到半丝熟悉的气息。心中一动,转身,顺着花涧曲径出了玄哜宫。
灵娑泉的界碑醒目矗立,我略一沉吟,举步迈了过去。
熟悉的轮廓跃入眼帘,沉沉夜幕中依稀勾勒出另一个模糊的身影,我竭力辨认,直到他的声音隐约传来,我才赫然惊觉竟是天帝!
“郝枢最擅布阵,却被修罗离恨车轮战术弄的损兵折将,如此大好机会,魔族却不趁胜追击,反倒固守不出,师弟可看得透为何?”
我将自己藏在巨石之后,脚下黑魆魆的花丛,偶尔三两只萤火蹿出,调皮地贴着我的脸飞过。
“师弟是不愿说还是不知道?当年魔族溃散,退守魔界之时,我以为无人能奈何凶兽魔魇。可惠州城下,师弟徒手劈开魔魇之力……魔族狡诈,行事诡谲,无论是万年前还是千年前,师弟却都不曾对魔族痛下杀手,究竟是师弟仁慈还是因为失手杀了修罗清舞,愧对在心?”依旧是天帝的声音,冷寒、压抑,令我顿生一种暗流汹涌的错觉。
我秉着气息,全神贯注静听着不远处的动静。夜风幽咽,灵气与浊息激荡,将周围一切都变得森然诡异。
许久的沉寂后,终于响起清鸣濯玉的声音,若皎洁清辉,淡淡流淌。
“魔族数十万之众,即便劈开魔魇之力又如何?将他们屠杀殆尽么?若是那样,神魔又有什么区别?”
我看不见天帝的神情,只是在他短暂的沉默里惴惴揣测,却越发捉摸不透,他们师兄弟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微妙。
天帝似乎笑了声,吐息间略微有些不稳,“是了,若说胸怀苍生,有谁比得过玄裔帝君?可惜当年师父是突然羽化,否则这神族之主的君位,恐怕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师兄的吧。”语锋如刃,陡转急下,“不过,蟠桃宴上修罗离恨为何出现,玄哜宫中布的结界又是防的谁,倘若师父知道他最钟爱的徒儿与魔族如此亲厚,不知又该如何反应?”
诡异气氛凛冽铺开,惊悸间,我甚至怀疑出声的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恩威并重、威仪灼灼的神族之主。
脚步声窸窣传来,越离越近,我紧攥着衣摆,后背冷汗涔涔。
“青坳一役,冒充我将……清舞引出的是不是你?”波澜不兴的嗓音,只在提起那个名字时,微微一顿。
近若咫尺的声音,是天帝顿住了脚步。“是又如何?神族于青坳大败魔军,是不争的事实。”
“敛魂丹呢?师妹为何会有敛魂丹?”
一石之隔,步步相问,那些困惑许久的疑团,仿佛要在今夜找到宣泄的突破口,问的人未必没有答案,答的人又未必句句属实。
“自然是我给的。”天帝说完,步履匆匆而去,竟似不愿再逗留片刻。
我小心挪了出来,黑暗中,席地而坐的身影蓦地委顿,空气中似乎有淡淡血腥气弥漫开,我呆立片刻,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受了伤。
“父君……”我抑制不住出声唤他,他微微偏过脸,眸中幽幽暗暗,却在触及我时,神情刹那沉郁,“你几时来的?”我心下了然,他其实是想问我听到多少,可他既然打算瞒着我,我又何必急于戳穿?
“远远地看到有人从灵娑泉出来,一时好奇便进来这里。”
他眉宇间刹那缓和,“睡不着?”
我僵硬着脖子点头。
他突然起身,俊挺的身姿将我笼罩,淡淡月华映出他前襟上大片大片的阴影,我哆嗦着唇,终究将脱口而出的恐惧生生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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