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2-23 15:52:46
　　“合同有点小变化。”刘文君说。
　　“什么变化？”屈乐川问，他有点紧张。
　　“你们需要垫资。”
　　“可我们谈好的——”

　　“是的，但我们的资金周转是个现实的问题。”刘文君和蔼地说，“所以你这边要垫资，没问题吧？”他不容屈乐川继续询问，接着说：“新的合同已经拟好，我们的首笔工程款在工程进度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支付，金额是七百万，剩下的根据合同约定的工程进度按比例支付。”
　　说完这段话，刘文君站起来，他看了看手表，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如果没有问题，明天我们签合同。”
　　“可我们——”屈乐川说。
　　“具体的事情明天会有人跟你们谈。”刘文君对他们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门。他走到总服务台，结了这一桌的账，然后出门，上车，车子开动后他冷笑了一声。

　　“乡巴佬。”他在心里轻蔑地说。
　　他在来的路上接到了律师的电话，律师告诉了他判决的结果，这个结果会在半个月后出现在一份正式的判决书上，案子已经和屈乐川的舅舅无关——案子本来就和他无关。
　　“需要垫多少？”潇潇问。
　　“至少五百万。”屈乐川说。
　　他们不可能弄到这笔钱。
　　“怎么办？签还是不签？”屈乐川问。
　　“当然要签。”潇潇说，她只是凭本能说了这句话，至于理由，她并不清楚，尽管对方的违约令人愤慨，但这也许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即便最后的确需要放弃，也要经历一番必要的挣扎。

　　屈乐川签了合同，但他心里很清楚，他不可能找到资金。他找了很多人，但垫资的风险和这个工程可能的收益不成比例，没有人愿意和他合作。
　　随着工期的临近，屈乐川的心情变得日益沉重。
　　“如果不能按时开工，每拖一天，要支付万分之三的违约金。”他对潇潇说，“还有省建的承包费。”他的话里暗藏着责备。
　　潇潇能理解屈乐川的意思，她也试探着找了几个认识的人，但她提出的数字超出了所有人可能的承受能力，数字本身就足够使人退却，没有人再有心情听她说接下来的事。这样的电话打多了，她觉得自己像个骗子，一张嘴就是：“我有个一千多万的工程，需要五百万现金——”
　　日期：2014-12-23 16:00:55
　　“你真蠢，干嘛不直接去找那个什么刘总？”周小雅听她说完这件事，眨着眼睛说。
　　“找他干什么？”潇潇问。
　　“很简单，因为只有他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可他凭什么——”
　　“他又凭什么把工程交给你老公？你别犯傻了。他现在这么做，就是他变卦了，不想把工程交给你们，想让你们知难而退，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你们即便能弄到几百万开工，最终还是会死在这个工程上，而且会死得更惨，他要玩死你们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可能有很多理由，这些对于你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不想让你们来做这件事， 他说让你们垫资就已经把这件事拎清了，见鬼，你们这么大的人，怎么会听不明白？”
　　潇潇沉默了，她知道周小雅说的是对的。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与其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还不如直接去找他，把事情说清。你们遇到的这些事，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潇潇对屈乐川说了周小雅的想法，当然她没有提到周小雅，屈乐川只是叹了口气。潇潇知道他不想去，也许他也不适合去。

　　“要不我去找他。”潇潇说。
　　潇潇终于拨通了刘文君的电话，她的心随着电话接通的声音在不规则地跳动，她感觉这个电话响的声音很长。
　　日期：2014-12-24 10:58:15
　　刘文君

　　潇潇再一次见到了刘文君，她紧张、羞愧而又忐忑。她坐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穿着特意挑选出的一条黑色连衣裙，对于一个身材不错的女人来说，黑色是一种可以体现这种身材上的优点同时掩盖住其他缺点的颜色，尤其在夜晚。
　　潇潇适时地站起来，她尽量得体地和刘文君打招呼，但这种得体无法掩盖她的羞惭。刘文君冲她微笑，然后说：“请跟我来。”他带着潇潇走进电梯。
　　刘文君打开房门，他礼貌地让潇潇先进去。这是一间套房，代表着这个城市酒店的最高行业水准。它不仅仅是简单的豪华，在它存在的十年时间里，无数的名人显贵在这里驻足，这使它更有了一种象征，一种超越地位和财富的象征，它用了十年的时间摆脱了这些世俗眼光的束缚，每个入住的人都感受到心灵的激荡。
　　潇潇小心地坐到温软舒适的沙发上，刘文君拉开窗帘，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城市的夜色，平复自己有些心情。他很喜欢站在这里欣赏夜色，不远处就有君鹏公司的大楼，十多年来，他为这个城市的夜景作出了超出常人的贡献。
　　日期：2014-12-24 10:59:18
　　他为潇潇泡了一杯茶，然后看了看手表。
　　“您还有事？”潇潇问。
　　“十一点有个约会。”刘文君说，“还早。”
　　“刘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利润，这是人性的弱点，我可以理解。”
　　潇潇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还需要懂刘文君的意思。

　　“你们退出吧，没关系的。”刘文君说。
　　“可我们还需要支付省建四公司承包费，如果我们退出，也需要付十万。”
　　刘文君笑了，说：“这是你们的问题，我爱莫能助。”
　　日期：2014-12-24 11:00:20
　　刘文君今年四十七岁，他是本地人，二十五年前，他从一个极不出名极普通的大学毕业，学的是电子计算机专业。但在那个大学生被比作天之骄子的年代，能上大学本身就已经是一件惊动视听的事情了。
　　大学毕业后刘文君到了一家科研机构，他的工作单调而乏味，半年以后，他最大的成就是能熟练地玩一种无聊而简单的电子游戏。他每个月赚一百二十六元人民币，每个季度领取二十多元的肉食补贴，每天骑八公里的自行车穿越混乱狭窄而肮脏的街道，到办公室后要打八瓶开水，拖两间办公室，擦九张办公桌，他要周而复始地做这些事直到第二年比他更年轻的人到来。在单位分房打分的名单上，他排在198位，而整个单位包括所有活着的退休人员是200人。半年以后，他离开了这家单位，他甚至没有等到转正的那一天。

　　他离开的原因是在晚报上看见一家外资企业的招聘广告，这是一家制造手机的公司。手机那时候是稀罕物，那是一个传呼机方兴未艾的年代，甚至正厅级干部也没有资格使用手机，手机是这个社会最具价值和最彰显身份的产品。若干年后，手机和大学生一起变成了大路货，印钞票的速度也抵不上这两种产品的贬值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