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美人湘江水——古典诗词中的似水柔情》
第22节作者:
雨马 日期:2013-01-26 18:16:07
他的心是欢喜快慰了,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绝世女子竟会自己投怀送抱共塌而眠,这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我与她又是几百年几千年才修来的缘分,才在这里相遇相会,共享鱼水之欢?佛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前世的你我又有几百年的相互回眸怅望,才感动佛祖,今生不再让我们擦肩而过?
红尘滚滚,人海苍茫,谁为谁凝眸?谁为谁停留?谁与谁相知?今生你我相遇,情投意合,便是天意让你我欢聚。我只愿与你相拥相依,不离不散。
下一世,我们又如何能说得准能重逢?我只要此生,你是我手里的一粒明珠,我的掌心给你圆润温暖,永不抛离。
张生此时是痴爱莺莺的,爱她爱到心快要融化掉,日夜牵念着她,望穿秋水。
偏是这之后十几天,不知为何,莺莺断了消息,似是一去不回地消失了。张生心急,便挥毫泼墨写了《会真诗》三十韵打算托人送给莺莺,以表断肠之思。诗还没有做完,正巧红娘不失时机地进来,张生喜出望外,便把诗交给她,让她转交给她家小姐。
莺莺是个灵心慧性的女子,看到诗心里便豁然明朗,张生并未将自己遗忘,也不枉自己日夜牵挂他的一片痴心,不由心生宽慰,舒眉为笑。于是便又继续和张生来往。
张生也明白莺莺每次都来去匆匆的苦衷,如今见到她来早已是满心欢悦,与她共度的每一刻都是千金不换的,不问其他。近一个月里,他都像是做贼似的,每晚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溜去西厢房,早上天刚刚放亮时偷偷摸摸离开。只为能与爱的人缠绵,颜面斯文全部在乎了。
在那段日子里,两人就这样沉沦爱河,如胶似漆,一刻不忍分离,情到浓时,燕语呢喃,海誓山盟。一个深情款款地说,今生,我只要你,你是我的爱。一个软语绵绵道,今世,我守着你,你是我的心。
你是我尘世之躯和不安之心的远行,遥遥无尽头。我只要拥抱你,温暖你,将我心灵的呼声融进你的生命。这便是我生命的意义,除此无他。
只因你是我的爱,我愿伴你一生一世,不管荣华炎凉,心志永不移。
张生也是有过要娶莺莺的念头的,只是他明白自己一介白衣书生,身无长处,还未考取功名,要娶大家闺秀莺莺何其之难。于是他便向莺莺探问郑老夫人的心思,果然,莺莺凝眉表示自己丝毫没有动摇老夫人主意的办法。
至此,张生全然明了,莺莺的母亲是不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半寸功名的穷书生的,哪怕自己救过她一家,那也只是当自己出手相助的好心人,要将女儿的一生托付给一个前途黯淡的人是断然不可能的。
又是功名,这个活活拆散了多少情深男女的世俗之物,实在叫人生厌生恨。
可是,正如元稹自己的那句诗所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再浪漫的空中楼阁也迟早会轰然倒塌的。三毛也说得实在,“爱情如果不落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会长久的。”
就是那风流潇洒的司马相如琴挑文君上演一场私奔好戏之后,两个人也还是灰头土脸地回了临邛当垆沽酒,这惨烈烈的事实偏是告诉了儿女情长的人一个明白白的理。
没有生活资本,是保障不了爱情的。没有功名,一身粗布短褐的男子是娶不了如花似玉的美人的。
张生看得明了了,不取功名便娶不成莺莺。莺莺虽然愿意,但郑老夫人不点头,这桩美事便也只落得一枕黄粱美梦。
功名,我来了。为了我的爱人,我必擎你于手!
日期:2013-01-27 08:50:17
张生心意已决,没过多久,便欲动身去长安,于是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莺莺。莺莺明白自己母亲的心,也知晓张生的意,听了他突然想要离开的决定并未悚然吃惊,也未对他大吵大闹,然而,她颦眉颔首、满面愁云的神色却是掩饰不住内心的隐忧。
她的忧,只有她自己知道,并非只是舍不得他离开那么简单,更是对他一去不复返的恐惧。
你若是未考中还好,你还会回到我的身旁。可是,你要是金榜题名高中了,从此春风得意马蹄疾,又如何会记得我?我又如何能再见到你?
女人心细如针,她的这番忧思,她不说,他是不知的。正好似《诗经》那两句诗说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愁?”
他只是握着她的手,凝眸深望着她,只觉她从没有这般哀婉动人,恨不得立即打消去意,继续和她长相厮守下去。可是,他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她的母亲不会允许自己未来的女婿是一张无用的白纸。
我只有走,没有选择,无法逃避。我不走,我们的前途就没有希望。原谅我的苦衷。
她何尝不知道他的苦衷,何尝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执念,可那又能怎么样?在风雨不动的世俗和现实面前,人只能低头,引颈就戮。为了坚定他上京赶考的决心,她只好含泪狠下心,忍痛不在他动身前和他相会,以免动摇了他的心念。
张生要出发的前两天晚上,切切地想要和她见上一面告个别也是白费了心思,终究没能见到她,便只好独自一人西去长安。
他的背影拉成远去的直线,渐行渐远,她只能定定地看着,黯然泪下。
你走,我不忍心送你,你回来,我在这里等你。愿你一路安好!多多保重!
张生这一走就是几个月,莺莺这一等就是几万年。
在京城里交游了几月之后,由于还未到考试日期,加上念莺莺心切,张生便索性策马飞离长安,重游蒲州,她在等候着他的那个地方。
红娘急报莺莺,她还没来得及怀疑真假,只听身后有人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他。不会错。我听得出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莺莺回眸,惊喜地看见,他已在自己身后。
刹那间,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等了你很久很久,终于,你回来了。
他和她拥抱。紧紧相拥。一对有情人再度团聚,红娘亦为此喜笑颜开。她虽是局外人,但看着小姐此刻一扫平日愁苦烦恼,也自是懂得,没有什么比踏踏实实在一起更幸福,功名富贵全不值一提。
两人私下缠绵在一起又是好几个月。仿佛,天和地只绕着他们二人旋转,其他万物全不在他们眼里。
莺莺自幼聪颖,诗文双绝,却是轻易不肯展露。张生在她身旁多次想一睹其风采,却始终没能见她动笔写过一个字。张生无奈,只好自己写好了文章去挑逗她,想勾起她也露一手,可是她却并不怎么看他的诗文,似乎对这些极是淡然。张生一头雾水,弄不清个所以然来。
他哪里知道,这正是莺莺的聪明过人之处,明明才艺娴熟,却不好卖弄;明明言语敏利,口才极佳,却常常沉默寡言,能少说话就尽量少说话。她对张生情深意重,却从未用言词道出过,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有时夜晚趁张生不在的时候,便独自抚起琴来,曲调哀怨凄恻,令人肠断。张生听到时不由凄凄然,惊异于她的琴艺竟是如此高妙,便求她再弹一曲,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弹了。
张生对她是疑惑不解了,猜不透她的心思。
女人的心是无论如何摸不透的,只有换了她的位置,设身处地为她思量才能知晓一二。
张生永远不会知道,莺莺聪明到何等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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