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1-03 12:51:25
这些很久以前的故事,如今已经变成了美丽动人的传说。姜文旗儿时就常听别人讲过,红砖爷爷的故事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是那么使他痴迷,是那么叫他神往。
汽车拐弯弯上了土路,小东方展现在眼前。张鸡换记不清他多长时间没回故乡了,他只记得姜岚死时他回过一次,老家又兴念经,是从姜岚死开始的。
80年代初,小东方贴出了一张布告,说从今往后地主、富农等阶级成分一律改为农民,地主、富农等家庭出身的子女阶级成分一律改为农民。还公布了一张摘帽子名单,姜岚、姜岩、姜岽等地主富农分子一律摘帽。可怜看名单的只有姜岚一个分子,再的都死了。姜岚穿了一身新制服,戴了一顶呢子帽,在小东方转来转去看了几圈,回家就躺在炕上不动了。他临咽气前非要见张鸡换一面,张鸡换来到了他家。姜岚躺在炕上奄奄一息,张鸡换走上前,叫了声:“三爷爷!”
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公社给他摘帽子时竟查不出他当时戴帽子的批复,仅有一年几页的四类分子评审表。姜岚训子孙们说:“罢吵啦,几十年我都过来了,又翻腾那些事干啥?我就是因为头上有顶帽子才活到今天,你们懂吗?”
姜岚见张鸡换来了,捉住他的手问:“你爹妈好吗?”他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姜氏族谱》,交给张鸡换说:“我一辈子啥也没存下,就保存了这本书。交给你吧!”张鸡换吃了一惊,“文『革』”时他被红卫兵几乎打死都不交出来,竟然保存至今!张鸡换接过《姜氏族谱》,这是个线装本,纸都发黄了。扉页上有“小东方”石碑图,下方一行篆字是“大白上国乾定四年蒲月李晛题”,下面是桃形碑图,下方的一行篆字是“大白上国乾定四年蒲月姜源题”。
张鸡换听人说小东方《姜氏族谱》曾重修过三次。元代小东方属永州路,随蒙古军来的探马赤军及其家属在上下庄子东北边落户,他们盖了座清真大寺,来往的探马赤军都在清真大寺前下马,人称下马寺村,当时上下庄子的族长第一次重修了族谱。明代小东方属永州县,宁夏总兵官杨守礼领这一带人筑西边墙,修贺兰山三关口,沿山建立堡寨,小东方的鬼悉村改为五夷堡,狼唆村改为靖胡堡,白骨冈改为临羌堡,蛮子窝改为宁朔堡,当时第二次重修族谱。清末永州县改为宁静县,宁夏护军使马福祥化旗为民,解散满营,上下庄子东边始有满旗寨,《姜氏族谱》第三次重修。这是第几次重修的本子呢?族谱后面有新写的一部分,纸色和前面不一样。张鸡换翻开看,才见是《小东方》:
[引子·望乡] 秋草枯落叶黄倍感凄凉,忆往事多苦悲噩梦一场。几回首望家乡热泪盈眶,多少忧多少怨付之汪洋……
[慈母心] 人道是满堂儿女淡,半路夫妻浓,你却是青春守寡铁石心。不羡那新房绣枕红缎被,不恋那情深意切半路情。忘不了荒冢衰草白茨红,放不下爱子幼女哭路中。无奈何携子投奔大户家,独受着风刀霜剑耳旁风。恨悠悠他危难之中先离去,强忍着揪心割肉失女疼。急盼盼东方发白儿出征,意悬悬手搭凉棚送一程,泪涟涟又怪他做事太认真,昏惨惨风雨桥畔妄殒命。天下爱呀,莫过于慈母心。
[恨终身] 年少气昂昂,才华集一身。偏遇上烟雾雾大地尘封,乱哄哄匪盗犬鸣。风卷灾祸突起,朝暮悔恨终生。狠心剁去双指,又被暗箭穿心。虔诚诚求神问津,恍惚惚黄泉路尽。噩梦醒时心已碎,笑看落花托后人,一辈子功啊名啊富啊贵啊,都付入滚滚黄河中。
[叹无常] 贺兰山势压边尘,崖石丹如报国心。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盛衰中磨炼,清浊中抗争。气昂昂头喧祖训,战兢兢不负黎民,昏沉沉挨到冬尽,急切切遗训子孙,做事先做人,积德胜积金。
[终报应] 父死清兵营,母嫁九里湾,原以为絮叨叨能断恶念,谁料到飘荡荡难下贼船。威赫赫家业升转,哗啦啦金银流散,凄惨惨呼女唤儿,轰隆隆雷鸣电闪。告人世,万恶从淫起,万行孝为先。
[盼安宁] 黄昏风雪紧,黎明闻雨声。阡陌罂花似火,村寨兵燹烟腾。匪祸家破人亡,兵灾死里逃生。上下干戈不息,边城鼓角连营。人说保安寺能保一方平安,怎么还是连天的风,连天的云。
[觅温饱] 年年盼着年年富,年年穿着没裆裤。饿殍塞道人遗失,良田万顷死农夫。砍尽了山上的灯苏,削光了山下的树皮。跑东山闯兰州,讨荒路上到处是红眼的狗,雪白的骨。
[尾声·终难定] 你说五世同堂大户好,他说兄弟各奔才是路。枉费了机关算尽聚合心,反惹得上下内外怨和怒。分分合合合分分,草青花败终无度。碧野长空无尽头,哪是他们的径,哪是他们的路。
张鸡换还没来得及问族谱的事,姜岚就咽了气。他前头咽气,老伴刘菜花后头也死了,人都说她是哭老汉哭死的。他俩是小东方老一辈的最后两个人,庄子里的大人小孩都戴了孝,为他俩念大经超度亡灵。
汽车呼隆隆开到村口,张鸡换一下车就见为奶奶拔苦楚的经榜已经贴了出来。鞭炮声中鼓乐奏起,喃喃的诵经声飘向天空。原来老家的人以为姜文旗不回来,已经开经了。姜文旗下了车,就朝张鸡换发火:“不是说只立个碑吗?这是谁做主叫念经的?”只见姜雪芬走过来说:“谁做的主又不叫你出钱!你来了就定定的蹲着!”姜文旗又朝二女儿嚷:“只待客,谁也不准收礼……”人都劝住了。姜文旗满面悲伤,他不朝白花花的经棚走,却跌跌爬爬朝昊王渠跑,边跑边哭喊:“妈哟,爹哟……”
日期:2015-01-04 11:59:45
第二章 昊王渠相会
曙色微明,东边天启明星还亮着,姜明就开始放牧了。他头箍三道蓝的白羊肚毛巾,身披开襟羊皮短袄,手里捏着根红柳条鞭杆。黝黑的脸膛老实憨厚,透着一股天真调皮的孩子气。风吹日晒的面容棱角分明,腼腆中略显拘谨羞涩。头发根根粗黑,眉梢眼角上挑,浑身散发出男人的气息和浓浓的艾蒿味。他的鞭子在空中绕了一下,就听见一曲歌儿已漫下了山坡:
放羊的哥哥子瞌睡子多,瞌睡来了就不想挪窝;要是能和心上的人睡一回呀,早早的死了也算没白活。
朱葵花提着个红柳条筐儿深一脚浅一脚的来了。
她身材不胖不瘦,上身穿桃红色大襟衣,下着亮蓝色宽腿裤,一双深粉色金莲若隐若现,一条黑油油的辫子拖在背后摆来摆去。粉中透红的鸭蛋脸色泽鲜润,端庄大方。前额清秀明亮,透着英气,闪烁出聪慧的光泽。那双清澈的眼瞳中,有灼热,有冷峻,放射出刚毅热情的光芒。
姜明迎着她跑着叫:“葵花,葵花!我知道,你眊你爹来啦!”
朱葵花停住脚,那眼神使姜明又想看又不敢看,更不敢和她对视。她沉下脸问:“你咋知道,我叫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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