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夜之间,陶家的大沟就开到朱葵花家门口。陶银笑哈哈地来了,他摊开一张陶鸿儒事先写好的《卖地契约》叫朱葵花画押。
日期:2015-01-05 15:12:38
后人都说陶银霸了朱葵花的四亩田,占了周尚昭的一档子地,才在这里一跃成为陶大户。陶银临咽气时才对儿子陶鸿儒说,周尚昭的爹周孝绪养下儿子,穷得养活不起叫他卖儿,是他给了周家三斗高粱,把周家的儿子匿下来当了自己的儿子。陶鸿儒这才知道周尚昭是他亲哥,是他出主意霸占了周尚昭的田,才逼得周尚昭上吊身亡。至于后来陶鸿儒家败,领上儿子逃兵到海子湖边,临死前把女儿托付给朱葵花当儿媳,那都是民国年间的事了。
朱葵花望着她家的老房子。陶家大沟已从这开过,老房子的垡垃全翻到沟上,老房子的木料变成她爹的棺材,从此这里又多了一座孤坟。陶家说好了永不占坟地,但不到三年朱老憨的坟头就平了。
下庄子娶亲的人马吹吹打打来了。
朱葵花望着这里的一切。她从来不相信命运,一辈子同命运抗争,一辈子逃脱不了命运的惩罚,她一生是一曲悲壮苍凉的歌。她放声大哭,周围的人无不伤心落泪,都来劝她:“你就安心走吧,反正你爹也殁了,这里再没啥牵挂的了!”她见吴氏、曹氏捧来喜衣,哭岔了气,死也不肯脱孝服穿喜衣,是她们硬把喜衣套在孝衣上,把她拉到轿车上走了。
轿车轰隆隆离开了宁朔堡。戗面而来的顶头风,把喜车上的红双喜撕走了一半,另一半还在毡车上飘动。朱葵花朝后望去,脚下的绿野平畴忽悠悠朝后晃动,欢快的小溪朝她跳跃,阡陌的野花朝她摇曳。堡子里高耸竖立的贞节大牌坊慢慢的看不见了,“咿咿呜呜”的唢呐声,似千万女魂在哭泣。极目西眺,贺兰似铁,突兀云霄,山巅皑皑白雪,高空云回盘雕。
轿车咯吱吱滚上了戈壁。贺兰山麓五彩斑斓,坑坑绿地,点点羊圈,牧马汉子的歌声回荡,牛铃声清脆悦耳。一队骁骑跑过,一行大雁南飞。丛丛淡黄色的沙蒿,簇簇黑黝黝的老虎柴,棵棵亭亭玉立的沙竹子,团团针尖似的骆驼刺和那片片朝霞般的红柳,都在朔风中发出哀鸣。
轿车刷啦啦陷进了沙漠。一个个通天白柱拔地旋起,似林立的大烟囱。大大小小的沙窝头馒头似的升起,风沙把它们塑成裸女体,仰卧跪趴,千姿百态。蜥蜴在沙丘上惊慌地爬动,几只黄羊伸头探脑,蹄如闪电。远处,黑黄黄的驼队在沙漠中沉浮,古老的驼铃低沉苍凉悠远,那无字的歌从昨天唱到今天。高耸的驼峰似民族的摇篮,不知飘荡荡驰向哪个遥远的驿站。
日期:2015-01-05 15:28:15
轿车颠簸簸沿着西边墙行进。昔日绵延不断巍峨壮观的古长城早被流沙吞噬,那时隐时现的边墙上,飘洒着朱葵花断断续续的哭声。眼望西北,靖胡堡的烽燧大墩,失去了往日的峥嵘。纵目长城内外,不见当年的金戈铁马,临羌堡的孝子碑、满旗寨的大门楼,耀眼夺目。
轿车急匆匆转过了五夷堡。沟壑丘陵,翠堤绿畦,起伏舒展。一湾细柳十里绿杨,紫槐葱葱,青烟袅袅,粉絮悠悠扬扬。星罗棋布的村舍在白雾中忽隐忽现,氤氤氲氲的雾气中,堡子里那座镇雷台的尖顶子冒了出来。
轿车风火火走过湛恩路。颠过沟沟坎坎,就见上下庄子掩映在一片碧树阴中,村头保安寺大半截身子探了出来。上面挂满了白黄青蓝紫五色小旗,有龙凤有麒麟有怪兽。两条黄白长幡从保安寺顶部翘起的牙棱角直垂下来,隐隐喃喃的诵经声漫向四方。东边下马寺村的邦克楼上,又哈起了常年不变的腔调。
朱葵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她轻轻揭开轿车窗帘朝外看,眼前如梦似幻般的景色把她惊呆了。
海子湖似山边镶嵌的一块明镜。湖面拉开薄薄的白纱,清风吹起层层涟漪,碧波泛出粼粼光泽。顺着飘动的雾气望去,五光十色的花环若隐若现。清粼粼的水,蓝茵茵的天,水鸟在湖面盘飞,涉禽在芦墩啼叫,透过清澈碧绿的湖水,能清晰看到色彩斑斓的大蚌张嘴,金色鲤鱼摇尾。
湖岸的芦叶蒲尖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含笑朝阳的葵花,点点微笑的野菊,遍布沟壑滩涂。耀眼的金蝴蝶集如彤云,散如流星。西边山坡上,牛羊撒欢,牧童横笛,樵歌一曲,众山皆响。山顶的高腔粗犷豪放十分热烈:
我们从天南地北走来,穿过那沟壑山水草原,寻找那永不灭的思念。一路风风雨雨勇往直前,高歌展翅划破蓝天。
山洼的呢喃,牵肠挂肚,柔情似水:
我爱海子湖碧涛连波,芦叶青青四季欢歌。那里一路豆青麦黄,袅袅炊烟农舍。雄鹰在蓝天展翅,牛羊在绿地追逐。胡麻开花一片蓝,油菜花像金子一样铺设。
山上山下歌声没落,一股缠绵的曲调就从山沟深处荡来:
你波涛荡漾情深义长,你胸怀辽阔无比宽广。你牢记着先祖的誓言,风雨漫漫一如既往。金杯斟满醇香的奶酒,祝你幸福美满,如意吉祥。
轿车“嘎吱”一声停住,轿车门帘被掀起来。
海子湖畔人头攒动。一支支七响炮“刺溜刺溜”飞到空中,随着“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红屑白絮满天飞落。各堡寨的人花红柳绿,鲜艳夺目。他们都朝前挤着,争看新娘。
突然,全场寂静,人都伸着头,屏声吸气朝路头瞪,原来多少日子不出门的姜秉山、姜秉川来了。姜明愣了一下,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秉山、姜秉川的恩恩怨怨,姜明最清楚。早年有个姓强的牙行逃到小东方。姜秉山说上下庄子祖上有个规定,不准外姓男人落户。他给宁朔堡的南堡长说了情,把他安置在宁朔堡。后来强家发生了一件奇案,使姜秉山、姜秉川从此反目。
日期:2015-01-05 15:28:42
强牙行老两口给儿子办喜事,青年渔夫姜嵬来送鱼,并在这里帮忙招待客人。筵席散后,新娘新郎出门送客信步闲转,新娘见路边有个算卦的中年男人,双目失明,约新郎算卦。瞎子摸着新郎的手,大惊失色道:“你今夜有血顶之灾!”新娘急问有何良策躲避,瞎子说:“圈在黑屋之中,只留一送饭小孔,七天内不许见任何人,可免其灾!”强牙行爱子如命,把儿子关在独屋之内,每天只有新娘朝孔内送饭。到了第五天,强牙行半夜惊梦,心慌恐惧,寝食不安,非要亲自看儿子一眼。门打开了,只见儿子血流满面,疯疯癫癫朝海子湖边跑,接着跳入湖水之中。强牙行请人打捞,五天后,姜嵬才捞出一具男尸,穿着新郎的血衣,泡得皮肤白胀,面目全非,臭气逼人。埋葬完尸体后,强牙行气病而亡。这天,强牙行的老伴思念儿子,亲自到黑屋查看,突然发现地上有没揩净的血痕,桌子下的一片砖墁地,明显比其他地方下沉。她叫人扒掉砖掘出土,才发现儿子赤条条埋在里面。她掩埋了儿子尸体后,到县衙碰头告状,要求捉拿凶手。因瞎子失踪,调查无果,只得逮问新娘,新娘供出是表兄所为,因姑舅指腹为婚未成,故生杀人恶念。县衙审问表兄,他不承认,在逼供时被打死。后来,强牙行的老伴想儿子也想死了,新娘被关了一年多,整天寻死觅活的,县衙就把她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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