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上混的那几年，我都很难记清楚我总共在城西派出所跌现过几次，但我却记得很清楚，每次讯问我的时候，都是这个马警长给做的笔录。我也记得很清楚，这个马警长是唯一没有对我太过粗暴横蛮的丨警丨察。
　　凭良心说，在那些凶巴巴的丨警丨察队伍里马警长简直可以用和蔼可亲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他是唯一在丨警丨察队伍里让我充满好感的人。

　　也许正因为和蔼可亲，四年前的马警长到现在还是马警长。
　　我象遇上了就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喊了起来：“马叔，是我。”
　　拿着记录本的马警长一愣，走近些仔细看了看我，他对我印象还挺深，立马认出我来，他说：“陈默，又是你这兔崽子，怎么又进来了。几年不见还以为你学好了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马叔，我早就学好了，这次我是无辜的。”
　　“无辜，有哪个人进来不是说自己是无辜的？”

　　“真是无辜的。”
　　“这次又犯了什么事。”
　　“没事，马叔，就是挨了别人一顿打，结果却把我铐了起来。”我一脸忿然的嘴脸。
　　马警长瞪了我一眼，严厉的说：“不要油嘴滑舌的，挨了别人的打，还会把你铐起来，是不是你又打了别人。等下做笔录的时候，你给我老实点，不许编半句假话。”
　　“算了，马叔，你还是用老眼光看我，一点也不相信我。”

　　马警长转身将记录本摊在我面前的办公桌上，面朝我坐下，说：“要我相信你就给我说实话，给了你几个小时考虑，考虑的怎么样了，马上就要做笔录了，你想清楚了吗。”
　　我对这耳闻能详千年不变的问话回答起来自然轻车熟路，我信誓旦旦的说：“马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一句假话。”
　　说完，我让自己没有上铐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陪着笑脸，说：“马叔，帮忙给买两包烟。”
　　马警长抬头看看我，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枝，走到我跟前递给我，说：“不用买了。”
　　我没有接过香烟，诚心实意的说：“马叔，不行，我哪能抽您的烟呢，您还是帮我买两包吧。”
　　“你小子还名堂挺多的。”马警长将递给我的香烟叼到了自己的嘴里，说：“买什么牌子的？”
　　“来两包三五吧，醇三五。”
　　“你小子档次还挺高的。”马警长接过钱，骂了我一句，转身出了房门。

　　听到马警长这句话，我苦笑不已。平时，我就抽五元一包的白沙烟，就算过年也最多抽盒十块的红塔山，除了走后门办事，象我这个阶层的人们通常不会奢侈到抽上十五块钱一包的醇三五。从这个普遍的司空见惯的现象看来，那些手中掌握着或大或小权力的干部们，他们抽烟的档次一般是远远高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可悲的是，那些干部们面对我们这些普通群众递过从不舍得买的那些高档香烟时，还以为我们抽烟的档次直逼他们，难怪某些领导会时常感叹现在人们的生活指数在节节攀升。

　　不大会儿，马警长回来了，他将两包扁合三五牌烟递给我。我接过一包，对他说：“马叔，我有一包就够了，这包你拿着。”我将剩下的那包烟和找还的零钱推还给马警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管有理没理，我在局子里总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也许就是我这种习惯了做贼心虚的人才会将不正之风带进了这些正气凛然的地方，才让那些本来朗朗乾坤的清明之地变成了乌烟瘴气之所。
　　马警长看了看我，眉头皱了起来，将烟和手中的零钱又塞到了我的手中，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讪讪的将烟和零钱又推了过去，说：“马叔，也没什么意思，就一包烟而已，你以前也没少关照过我，买包烟也就我的一点心意。”
　　马警长板着脸，将烟和零钱塞进我的裤兜，说：“你小子，好的不学，专门学些个歪门邪道，不正之风。告诉你，在我面前少来这一套。”

　　我象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点头，说：“当然了，马叔，谁不知道您是有名的清正廉明，要是搁在宋朝，您也就是一包青天了。不过，我送包烟给你，也够不成行贿吧。”
　　听到我的赞誉之词，马警长的脸色也舒缓了一些，他正色的说：“现在社会上就是乱搞不正之风，才搞得国家乌烟瘴气，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和我来这一套。”
　　我看着他正气凛然的脸，心里充满了尊敬。我赶紧将手中的烟盒拆开，抽出一枝递给他，说：“马叔，说实在的，您这种人最让我佩服，就凭您这股正气，就是当个公丨安丨局局长也不过分。”
　　马警长这次没有推辞我，他接过香烟，叼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后，顺手将打火机递给了我。他吸了口烟，然后吐出，说：“这你就不懂了，象我这种人，一辈子也做不了大官的。”说这番话时，他的神情在烟雾后仿佛显得有些阴郁。
　　我将嘴里的烟点燃，贪婪的吸了几口，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们沉默了一阵，彼此吸着香烟，烟雾缭绕在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轻纱。终于，还是我打破了沉寂，我说：“马叔，请您再帮个忙。”
　　“又有什么名堂。”

　　“马叔，关在隔壁是我的朋友，他手上受了点伤，您是不是可以给他点蓝药水让他涂上。”我并没有忘记小宁打板寸头时被瓷杯划伤了的手。我把手里的那盒烟朝马警长递了过去，说：“还有，这包烟也麻烦您带给他。”
　　马警长接过烟，又从我手里拿过打火机，顺便在我头上敲了一记，说：“你小子，什么时候了，还在讲哥们义气。”
　　看着马警长的背影出来房门，我不由的担心起了小宁。他从来就没有进过一次局子，我实在很担心他能否挺得住。我还想到了宁燕，想她此时在干什么，她肯定在担心我们，我想她一定也来到了派出所，只是这里的丨警丨察不让她见我们而已。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此时正站在派出所门口焦急的等待我们的消息。
　　想着想着，我的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副这样的画面“黄昏，夕阳如血，冷冷清清的长街之上，寒风如刀锋掠过，枯黄飘零的落叶随风而起，漫天飞舞的落叶之间站着一个脸上犹挂泪痕，孤伶伶的瘦弱女孩，正伸长脖子彷徨无助的看着森严的派出所大门。
　　我将宁燕想的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更加悲惨可怜，想的化为望夫石的涂山氏女更为孤独凄凉。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唯美画面中不能自拔而感到伤心落泪的时候，马警长从隔壁房间回来了。

　　这次不是马警长一个人进来的，一个高大魁梧的丨警丨察和他一起进来的。那个高大的丨警丨察象一座大山一样从房门移了进来，他的身躯挡住了房门外泄进来的光线，他那巨大的影子让房间里的光线突然黯淡下来，我的心里面也忽然象多了道重重的阴影。我不敢看着他，他看我的眼神象刀光一样凌厉。
　　日期：2012-07-30 22:01:47
　　第三十六章　 审讯
　　他们两人在我面前的办公桌前坐下，马警长象从不认识我似地开始做起了我的讯问笔录：
　　“什么名字？”

　　“您不是知道吗？”
　　“叫你说，你就说。”坐在一旁的高大丨警丨察吼了起来。
　　“陈默。”我当机立断的选择了屈服。
　　“性别？”
　　“男。”若不是刚才被训吓了一番，我几乎又要说一句，这还用问吗。
　　“年龄？”
　　“二十三。”

　　“民族？”
　　“汉。”
　　“职业？”
　　“经商。”
　　“家庭成员？”

　　“父母，还有两个弟弟。”
　　“父母的单位？”
　　其实，我对每次都要问及父母单位这一条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父母所在单位的好坏与我所犯的事情有着微妙的联系吗？也许，我只是说也许。也许，父母的单位的好坏可以直接关系到我在局子里面所遭遇的招待的好坏。
　　我说了父母单位的名称，两位丨警丨察的脸色明显没有动容。